七~3. 否定(1/3)
为什么「不是」男生?
现实与理想间的落差往往如断崖一般:你不是放弃抬头去看高处的理想,就是攀爬上理想之巔的途中就被熟人、长辈,或社会的期待眼光,硬拖下来,直坠现实的坚硬岩盘,重摔而死。
她在父母规划的人生道路上──由他们期望的目光画出的狭窄虚线──小心翼翼走着,终日面对随时会踩出虚线而直坠深渊的恐惧,卑微过活。
「你是女生。
」你踩出这条虚线你就死定了。
截至国中时代都还好;因为男女生理上的差别还不算太大。
顶多只有头发的长短与穿的制服是裤子或裙子而已。
后者容易解决:「穿裙子不好行动、不舒服。
」学校尊重学生的身体自主权──多元价值万岁!──
没有,前头更是困难重重。
父母殷殷期盼之下,珮瑄勉强自己考上县立高级女中(好让妈妈能在亲戚面前吹嘘「我女儿读x女哦」、「那一定很会念书囉──」)上高中之后,珮瑄的生活陷入恶性螺旋,且不断往地底下陷。
想像一下:身旁全是年轻、正进入急速发育期的女体;而自己的身体也不争气地朝社会期待的「标准女性体态」方向「健全地」发展。
进女校之后,她一度很讨厌自己的身体:「什么隆起的乳房」烂死了「碍事的大屁股」烂死了「肌肉量就硬是比男生少」烂透了「下面开个缝」烂到不行「上个厕所都不方便」烂到根部「每个月还得忍受腹痛」有够烂「没算好时间没贴流得整条裤子都鲜血」很烂有够烂──这一切的烂事,一切、一切的错误,都源自一对搭错的染色体:xx──为什么不是xy?──xx──两个大叉叉:一个否定她的人格,另一个否定她的所作所为。
因为这两个大叉叉,害她终其一生得被囚禁在女孩子的身体里面──
「你是女生──」
女生只能让男生爱。
「要是胯下多一根屌就好了。
」她碎念。
「你说是不是,张天明?要是胯下多了根屌,人生会不会更顺遂?」
不明就里。
天明没听懂这句疑问的意思──最令人困惑的,莫过于为何在此时此刻,正要突入关键之时,不合时地岔开。
他总不能没头没脑打断人家。
如果对方不想讲呢?那会是天大的损失。
不能放掉千载难逢的机遇。
天明选择单就假设与现实矛盾的部分,试探性提问:
「女生……要怎么有……有『屌』?」
一被反问,就像被漏电给电到,珮瑄突然全身剧烈颤抖──又像一隻破蛹而出的昆虫,无法撑开外壳而卡死在其中,无助地扭动、挣扎。
「我明明努力过了!」她凄厉嘶吼,「努力过了努力过了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得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要死了──」随后放声尖叫。
珮瑄打扮得中性,让特别突出、令她很不自在的第二性徵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为了让行为举止上都像个男生,她刻意模仿男明星讲话、培养男生兴趣──打男生喜欢的射击电玩、重训健身、秀肌肉、买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