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厮杀中的对话。

     刨掉对方肉块时的对话。

     这对话和昨天——在废墟屋顶上的对话截然不同，是一种粗暴、杂乱无章、随口说出的对话。

     而且，我没有露出笑容的余地。

     姬丝秀忒虽然在笑，那笑容却和昨晚的笑容不同，没有丝毫的亲切感。

     我险些被冲击的力道震飞—— 但还是稳住了脚步。

     这叫做「等活地狱」。

     身体就算被撕得粉碎，在一阵清风的吹袭下，便会再生恢复，接着在一碎一复之间，身体会不停被撕裂恢复，永不停息，这就叫等活地狱。

     是八大地狱之一。

     若是如此，此刻……这里就是地狱。

     「对了，告诉汝一个好消息，厮役！虽然吾辈就要永别，汝知道了也没用啦——」 「啊啊！？」 「德拉曼兹路基、艾比所特、奇洛金卡达不用说，至今想杀吾的吸血鬼猎人，还有那个穿着花衬衫的小子，都不知道其实吾原本也是人类！」 姬丝秀忒笑道。

     她的脖颈被切断，再生的同时开口说。

     「原本是人类换句话说，就跟德拉曼兹路基和汝一样！」 「啊什么？你不是纯种的吸血鬼吗！？」 我本来以为她是。

     这么说来，姬丝秀忒从未亲口说过。

     「吾已经忘了人类时的事情，不过家世似乎还不错！是叫做贵族吗？这身洋装就是当时留下的……哈！不过年龄超过三百岁的吸血鬼，已经没有纯正或眷属之分了！」 「然后，那又怎样！」 「没什么，活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吾都忘了，昨天和汝争论之后才想起来！以前吾第一次吃人的时候，也曾经犹豫过啊！」 「既然这样！」 「汝也一样！」 姬丝秀忒停止攻势， 接着开口说： 「只要吃了一个人，那股罪恶感就会消失喔。

    」 「…………」 我也配合她，止住了攻击。

     我俩身上的伤，转眼间就恢复原状。

     「德拉曼兹路基以前也是人类……而且还是吸血鬼猎人，可是他也会吃人喔？不过啊，他只吃奇洛金卡达的教会供应的死刑犯啦。

    」 「不是因为对方是死刑犯就可以吃吧……更何况是奇洛金卡达的教会判定的犯人。

    」 「没错。

    但能吃和不能吃的基准，不只限定于人类。

    有些人会说不能吃牛、不能吃猪、不能吃鲸鱼、不能吃狗，从这样来看，就连人类之间都会有文化差异吧。

    何况吾是怪异杀手、是吸血鬼呢。

    吾只要每个月吃一个人类即可，一年顶多才十二个人。

    以五百年来换算，不过也才六千人。

    从历史的观点来看，这个数量才多少？人类至今杀了多少人类？」 「……你那是狡辩。

    」 「吾绝不会威胁到这个世界。

    吾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微不足道。

    这样汝还能说，因为吾吃人所以该死吗？」 姬丝秀忒说。

     「人类的食欲才叫贪啊。

    」 不吃就会死。

     不单是吸血鬼，人类亦然。

     不单是人类，动物亦然。

     我想成为的植物，亦是如此。

     只要不是无机物。

     只要不是石头或铁块之类的物品。

     要活下来，都必须牺牲其他的生命。

     「问题不是那个，姬丝秀忒。

    」 我说。

     「还有你说得对，我会对你这么说——因为你吃人类，所以去死吧。

    」 「喔？」 姬丝秀忒接受了我的响应。

     同时，慢慢瞇起冰冷的双眼。

     「姬丝秀忒，我是人类啊。

    」 「是吗，吾是吸血鬼。

    」 随后，战斗再次展开——原本应该如此。

     无止尽的厮杀和无止尽的再生，原本将永无止尽地继续展开——但就在此时。

     我的身后， 传来了叫声。

     「等一下！」 这声音相当响亮。

     响彻了直江津高中的操场。

     我很清楚那是羽川的声音——这么说来，我在前一秒似乎有听见铁门的开启声。

     「阿——阿良良木，事情有点奇怪！」 听到身后传来这句话，我反倒觉得奇怪的人是她。

     为何你在这种状况下，还能走出体育仓库？你没有恐惧感吗？就算我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不过站在姬丝秀忒面前，即便会畏怯也不奇怪。

    我应该告诉过你，姬丝秀忒只要双眼一瞪，就能破坏空心水泥砖吧？ 为何你还敢现身？ 「羽川！别说了，快躲好！」 我知道这么做有风险，但我还是转头后望。

     「不对，快逃！你快逃！别待在这里！尽量远离这里！」 「不、不是，阿良良木——」 羽川失去了冷静。

     就算看到我遍体鳞伤、就算自己的侧腹被艾比所特弄得血肉模糊、就算被奇洛金卡达当成人质，羽川都一直很冷静，现在她却明显动摇了。

     「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阿良良木，我、我们大概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是说我还有看漏的东西吗？ 不，没那回事。

     不可能有其他未了的事情。

     「啰唆！」 姬丝秀忒大吼。

     姬丝秀忒也失去了冷静。

     这种反应令我相当意外。

     不过，姬丝秀忒惊慌失措的模样，我曾经看过一次。

    当我还是人类，想把她弃之不顾时。

     当我做出正确判断的那一刻。

     她开始惊慌失措。

     哭泣、请求、道歉。

     「废话少说，携带口粮！」 姬丝秀忒两眼一瞪。

     光是这样—— 羽川身后的仓库铁门就被震飞。

     眼力。

     上次我踢坏铁门还能修复，这次却不可能了。

    因为铁门就像铝箔纸一样，压缩皱成一团，飞入体育仓库内消失无踪。

     羽川身旁的泥土，出现了蜘蛛网状的龟裂。

     周围和身后的东西，全数消失。

     就这么一眼。

     只是看一眼罢了。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怪异杀手！ 「…………啊！」 羽川的话语，顿时吞了回去。

     但我明白。

     我已经很清楚了。

     我知道—— 知道羽川现在有危险。

     我知道羽川翼—— 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打退堂鼓。

     她也很刚毅地，用力回瞪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

     「刃下心……你该不会。

    」 「区区一个人类，不要多管闲事！」 姬丝秀忒再次看着羽川。

     双眼一瞪。

     眼力——吸血鬼的眼力，不过！ 有破绽！ 在无止境的厮杀中，姬丝秀忒不会有破绽，现在她却有机可乘！ 她和我不同，就算在对峙中也能够东张西望——不过，现在不一样。

     现在不一样。

     她失去了冷静，又看着羽川。

     破绽百出。

     「姬丝秀忒！」 我叫着她的名字—— 同时冲进羽川和姬丝秀忒之间， 正面接住她的眼力。

     就在身体被吹散的同时—— 我朝她的脖子，一口咬下。

     用变长的虎牙，一口咬下。

     「…………！」 消灭姬丝秀忒的方法。

     消灭吸血鬼的方法。

     吸血鬼消灭吸血鬼的方法。

     仔细想想，这是相当简单明快的问题。

     我的本能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这是人类的本能，还是吸血鬼的本能， 不过，其实她有亲口说过。

     我和德拉曼兹路基交手前，姬丝秀忒曾给了我一个称不上是建议的建议。

     ——汝还是要注意， ——别被他吸血了。

     ——因为吸血鬼要是被同类吸血，存在本身就会被榨干。

     当时我没有吸血的冲动，但现在不一样。

     我的肚子有些饥饿。

     咕噜！ 我吸了她的血。

     将牙齿刺入她柔软的白色肌肤中。

     没人教过我吸血的方法，但我却很清楚。

     正如同人类肚子饿了会吃饭一样。

     「喀！」 姬丝秀忒发出呻吟。

     从肌肤溢出的鲜血会恢复；但被吸走的却不会。

     因为这是能量吸收。

     怪异用来对付怪异的招式。

     不是进食。

     吸血是进食，但这招却不是。

     这只是……单纯在消灭怪异。

     我挺身挡住了姬丝秀忒的眼力，羽川应该没受到伤害。

    接下来只要把姬丝秀忒吸干，就像那天，她对我做的事情一样，把鲜血一滴也不剩地榨干—— 「哈！」 姬丝秀忒。

     她被我跨坐在身上，仰倒在地—— 却还是发出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想带着笑容赴死吗？ 这样也好。

     不过， 她的鲜血——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鲜血，美味无比。

     不管有多少量，好像永远喝不完似的。

     同时美味得—— 让我想永远喝下去。

     姬丝秀忒。

     我会毫不犹豫，就这样直接消灭你，心中也不会有半点充实感和成就感。

     我要杀了你。

     亲手杀掉我救的这条命。

     这是我的责任。

    就算你这样死了，然后我变回了人类，我也一样不会有充实感和成就感吧——因为那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咦？」 无意间， 无意间我突然想到。

     我看漏的事情？ 我看漏的事情是什么？ 那件事情严重到羽川必须要冲出体育仓库，是什么事情？ 还有，姬丝秀忒刚才为何如此慌张？区区一个「携带口粮」的胡言乱语，为何她会那么激动？ 她明明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而且，那句话我很耳熟。

     「废话少说」。

     我以前好像也从姬丝秀忒的口中，听过那句话。

     ——吾不管汝是交涉人还是谁， ——废话少说， ——小子。

     对了。

     姬丝秀忒对忍野说过那句话——当时在聊什么话题？ 这我记得。

     忍野在那之前说的话。

     ——我欣赏你，刃下心。

     ——因为你想把自己的眷属阿良良木老弟， ——变回人类。

     ——我欣赏你的气魄。

     「…………！」 我—— 原本压倒姬丝秀忒，跨坐在她身上，不禁反射性地挺起上半身。

    当然，牙齿也抽离了她的脖子。

     接着，我看了她脸上的表情。

     表情。

     姬丝秀忒冷峻的双眼，冰冷中带着空洞。

    双眼带着朦胧，但她还是歪起了嘴角。

     「怎么……厮役。

    」 她说。

     「吾的血……还剩下一半喔。

    」 「…………」 「血被吸走那么多，现在吾已经动不了了，要是不快点消灭吾，吾立刻就会复活喔？」 她说得没错吧。

     现在动不了，不过立刻就会复活。

    这点没错。

     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 我必须问她一个问题。

     我最后想问的问题，刚才应该问完了然而，现在又多了一件非问不可的事情。

     那或许是—— 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吧。

     「喂、喂，姬丝秀忒！」 「什么？」 「你……原本打算怎么把我变回人类？」 听见我的问题， 姬丝秀忒露骨地，咂了一声嘴。

     「这件事情……与现在的汝有关系吗？」 「有关系，非常重要。

    」 「那个携带口粮，不要多嘴就没事了。

    」 姬丝秀忒对羽川痛骂说。

     接着闭口不语。

     而被痛骂的羽川，缓缓地朝我和姬丝秀忒走了过来。

    她穿上了毛衣，系好了制服领巾，但胸部的摇晃却很剧烈，背景仿佛发出了「弹～～」的状声词。

    照这样看来，她似乎没时间把胸罩穿上。

     羽川对胸前的波澜毫不介意，走到我们的身旁。

     接着开口说： 「刃下心。

    」 她的语气难过。

     「你……打从一开始就想死在阿良良木手上吗？」 「…………」 「为了把阿良良木变回人类。

    」 我看漏了这一点。

     如果事情没变成这样——如果我没目击到，姬丝秀忒吞食奇洛金卡达那一幕的话。

     到底姬丝秀忒要如何把我变回人类呢？除了羽川查到的方法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吗？ 我没想过这一点。

     完全……看漏了。

     接着，姬丝秀忒开口说： 「说什么蠢话，携带口粮，汝有什么根据——」 「那你要怎么把阿良良木变回人类？请你告诉我。

    我查过了……吸血鬼要变回人类，似乎没有其他方法了。

    」 除了—— 除了杀掉主人之外， 除了瓦解主从关系之外的方法。

     「哈！那还用说——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厮役变回人类。

    吾是为了让他收集吾的手脚，才说谎骗他的。

    为了变回完全体，吾不管什么谎都会说。

    吾把这家伙变成眷属，其实也只是为了吾自己的方便。

    」 「不对。

    你会让阿良良木收集残缺的部位，是因为他就算杀了不完全的你，也没办法变回人类吧？所以要变回完全体，死在他的手上才有意义。

    」 当时， 姬丝秀忒会那么高兴，不是因为自己变回完全体，而是因为让我变回人类的条件凑齐了是吗？ 「愚蠢，汝完全猜错了。

    」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要来这里呢？」 羽川对姬丝秀忒的语气极其冷静。

     她们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 一个是高阶，一个是低阶。

     但羽川却能稀松平常地和她说话。

     「阿良良木有理由要和你战斗；可是你没有吧。

    你说什么使出全力的机会，还说了一堆牵强附会的理由——其实你来这里，是想被阿良良木杀死吧？目的只有这样吧？你还故意把条件弄成五五波，甚至还用言语刺激他。

    」 「羽、羽川——」 「阿良良木你别说话。

    」 羽川断然阻止了我的发言。

     接着续道： 「当然我这么说没有根据，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而已。

    可是，刚才我开口打断你们的战斗，你却没有杀死我，当下我就明白了，你——」 吸血鬼的眼力， 虽然震飞了羽川身旁的东西， 但却没有伤害到羽川。

     先前艾比所特对闯入战斗的羽川，立刻就丢出十字架，亳不留情；姬丝秀忒把羽川当成我的食物，却没有出手攻击她。

     只是威吓她而已。

     「你想要寻死。

    」 「……汝不要多嘴就没事了。

    」 姬丝秀忒她—— 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汝说这些想做什么？说了这些话，汝觉得吾的厮役，还有办法杀吾吗？」 「咦？」 「吾是主人，很清楚厮役的个性。

    他是一个会救吸血鬼的蠢蛋喔。

    要是他知道吾的想法，照那小子的说法，就是吾的『气魄』的话，他还有办法吸吾的血吗？」 「这、可是……」 羽川无言以对。

     姬丝秀忒冷眼看着她。

     用空洞的眼眸，冷眼看着她。

     「那是吾觉得最困难的地方。

    吾很烦恼，该怎么让他动手杀吾。

    所以吾把方法一直保留到最后一刻，没说出口。

    吾本以为只能叫他直接杀了吾……不过多亏奇洛金卡达的出现，把条件都凑齐了，虽然这点是在吾的意料之外。

    如果吃一个人，这家伙就会气成那样的话，那吾当初就不用刻意去烦恼了。

    」 吾啊，姬丝秀忒用同样的眼神望向我—— 开口说。

     「吾本来想就这样当坏人，被汝憎恨，被汝杀死。

    汝不必知道吾的意图。

    」 「为什么？」 我呢暔。

     内心茫然若失。

     但这是事实，因为一切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厮役啊。

    」 姬丝秀忒开口说。

     「因为吾一直在找寻葬身之地。

    」 「葬身之地……」 吸血鬼的死因， 有九成是自杀。

     无聊会杀死吸血鬼。

     强烈的无聊。

     「吾会来这个国家，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因为第一任眷属死后，吾就没再来这片土地了。

    吾不是来观光的。

    」 「可、可是你之前……」 之前哭喊着， 说自己不想死。

     少了心脏，断了手脚。

     勉强逃出敌手。

     「吾本来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本来是那样的。

    」 姬丝秀忒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