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3)
对外瞒得严实,只称是家金融公司的老总,轻易不透家底儿。
不然刘堪还敢这么没脸没皮地黏着他,还以为他是那些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冤大头?
晚上有个饭局,席间刘堪一直给他敬酒,喝了两杯人都快靠他身上了,大着舌头操着口家乡话,吐沫星子横飞。
向来沉稳冷淡不苟言笑的费南舟也变了脸色,秘书沈谦忙不动声色挡开人,扯开话题说起旁的事。
洗手间里有人,费南舟去了外面洗手。
水声哗哗流淌着,洗了个脸,抽张面巾纸来擦。
门这时被人打开,他抬头,在镜中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许栀也是怔了一下,退到门口看一下标识,见是公共盥洗区才松了口气,进来补个口红。
她都要走了,费南舟唤住她:“你等一下。
”
许栀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似乎也觉得不太合适,可不提又觉得不太好,犹豫会儿,擦肩而过时点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许栀这才发现,衬衣领口的第二个扣子开了,胸前春光乍泄。
她忙系上,面颊涨得通红,尴尬到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刚才在席上有没有别人看见?
许栀心情复杂地回到座位上,之后都有些食之无味。
好在这顿饭她不是主角,没人灌酒也无人在意,她和沈迪之后就结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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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区的气温不同于北京,沈谦跟酒店经理打了招呼,让人去稍两件衣服,回头笑道:“估错了气温,带的衣裳都有些厚实,你又不愿穿那些,大晚上的就穿件衬衫,也不怕着凉?”
费南舟在打电话,没答,过会儿给挂了,掏出打火机点烟。
不知是天气缘故还是没油了,打了半天竟没有打着。
他这会儿正烦着,偏有那没眼力见的非要挤过来给他点火,殷勤地喊一声“费先生”。
费南舟回头,是张皱巴巴的中年男人的脸,乏善可陈,唯有鼻尖上一颗肉痣挺醒目。
可记忆里根本没有这号人。
他淡淡点头:“多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并无深入交流的意思。
可对方好不容易在这地方接触到这号人物,自然是万分热络:“天气不好,今年的冷气流比往年都要厉害,打不着也是常事……”
“南舟哥。
”杭家泽的到来打断了这滔滔不绝的套近乎。
他手里还提着个大号行李箱,一路小跑着过来,滚轮拖得震天响。
中年人看这架势,也不好再赖着了,讪讪离开。
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杭家泽才无语凝噎地说,“哥我真佩服你,这人拍马屁的功夫肉麻到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你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听他啰嗦,佩服——”他竖起大拇指。
费南舟冷淡地瞟了他一眼:“公司快倒闭的事儿跟你爸说了?还有闲情逸致来旅游?”
杭家泽哀嚎一声,连着喊了好几声哥,跟小狗似的贴上去:“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啊——”
“他真的会掐死我的——”
“求求你了,就借我点钱周转周转嘛。
”
费南舟连搭理他的欲望都没有,掐了烟转身:“去找谢成安。
”
回到套房又放心不下,拨了个电话过去:“住的地方找到了吗?别出去鬼混。
”
杭家泽跳脚:“什么鬼混?我是来办正经事儿的!”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可是……”不知为何那一头声音戛然而止。
费南舟喊了他两声,杭家泽才磕磕绊绊地说:“哥,我刚刚看到天使了——”
费南舟差点一口烟呛在喉咙里:“说什么胡话?你喝多了?告诉我你人现在在哪儿,我让沈谦去接你。
”
他好似置若罔闻,魂不守舍地道:“哥,我真看到天使了!现实里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啊——我的天,我恋爱了。
”
“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
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杭家泽欲哭无泪:“哥,你真是会扫兴的人。
”
“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事儿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儿……”他从鼻腔里匀出一丝冷笑,“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南希的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
他的语调很平稳,可如陈述事实一样的慢调子,却更叫人不寒而栗。
杭家泽还真不敢跟他抬杠。
他大多时候高不可侵,可要是较真起来,他十条命都不够他折腾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穿白色荷叶袖衬衣的女孩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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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根烟抽完,费南舟才走到窗边,冷风吹得他面皮发紧,神色却是惘然。
面前光影浮沉,年华错乱,记忆似乎回到了十二年前。
十八岁的费南舟脚步停在路口。
黄沙滚滚的公路两侧是一排歪歪扭扭的低矮房屋,还有一些废旧的厂房,堆积着不知道堆放了多久的垃圾……脏乱、恶臭、毫无秩序。
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这儿,他恐怕不会相信,在北京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见他脸色难看地站在那边,胡祁山的表情就有些讪,忙道:“先找到知知再说吧。
”
费南舟没答,脚下步子已经快步迈出。
十几分钟后,他停在了一家小饭馆门前。
那店面只有一间,却有两层,显然是下面做生意上面充当住所的那种老式复合楼房,许久没有擦拭的玻璃上满是油腻和脏污,几只苍蝇在地上的污水坑上徘徊。
费南舟皱了下眉,迟疑了会儿才推门跨进,声音沉沉:“请问——”
话未出口,目光已经和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上。
年近四十的一个女人,面上却饱经风霜,眼角有着好几道鱼尾纹。
只是,从她挺俏的鼻子、精致小巧的脸还是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看到他,周春芳显然也很诧异,紧张地搓了搓围裙,磕磕绊绊地问他有什么事情吗,目光躲闪。
费南舟心系南知,并没有多想:“南知在吗?麻烦把她叫来,我找她有事。
”
周春芳有些为难:“南知去送货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费南舟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他没有这个闲工夫跟她耗着,眼神示意身后人,胡祁山忙从皮夹里抽了几张票子给她。
周春芳眼睛明晃晃一亮,人已经往楼上去了:“我这就把她叫回来。
”
费南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
许栀的三轮货车停到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店里的少年。
他的气度和修养,显然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她从车上下来,低头看到开了胶的球鞋,下意识往后藏了藏脚。
“知知——”费南舟已经看到她了,急急转身。
……
两人沿着黄土公路走了段路,费南舟毅然侧身握住了她的手:“知知,跟我回去吧,这儿不适合你。
”
不是没有心动的。
许栀抿了下唇,但到底还是将手抽了回去。
费家已经找回了亲生的女儿,她还留在那个家算怎么回事?
那些富贵,本就不属于她,强留也是徒增尴尬。
她摇了摇头:“这样就挺好的。
”
费南舟脸色铁青,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留在这儿能有什么前途?知知,不要任性。
”
许栀还是摇头,语气却轻缓柔和,故作坚强地仰起脸对他笑了笑:“大哥,再会吧。
”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都要走了,费南舟忽然从后面拉住她,微微用力就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可他的手臂却在颤抖。
有一滴泪,滚在她面上,顺着她的鬓发滑入衣襟里,有些微微的凉。
“照顾好自己。
”他强忍着笑了一下,声音喑哑。
许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
那日他回去得很晚,进入庭院时便已察觉到不妙,因为一楼大厅的灯亮着,如白昼一般。
费南舟深吸一口气,毅然跨了进去。
一楼很安静,只有母亲姚雁兰轻轻的啜泣声,妹妹费南希小心地在一旁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父亲费璞存站在窗边抽烟,一言不发。
费南舟的脚步停下来:“爸。
”
费璞存侧转过身,一双锐利幽深的眸子径直望定他,面上却是无波无澜:“去哪儿了?”
作为家里长子,他是父亲从小教养长大的,寄予厚望,自然格外严厉。
费南舟垂下头,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去找我妹妹了。
”
费璞存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指着眼圈微红的费南希说:“你妹妹就在这儿,你还要上哪儿去找你妹妹?”
“你够了!不要再为难孩子了!是我让他去的!”姚雁兰尖叫一声,冲上前夺走他手里的烟,狠狠掼在地上,“你天天在你那个劳什子的办事处,天天跟你那堆破文件作伴,当然不知道带孩子的辛苦!那是我从小带到大养了十二年的女儿,你说送走就送走?!”
“费璞存,你这个没良心的!少给我摆你的官腔,我不吃这套!”向来端庄的姚雁兰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争执中旗袍的盘扣都开了两颗,一只鞋子已经不翼而飞。
费璞存被她弄得灰头土脸,向来待妻子温和的人,终于也有了几分愠色,喝道:“你以为是为了她好?你有没有想过,把两个孩子都接在身边,你能一碗水端平吗?你做不到,最后只会让两个孩子互生怨怼。
”
费南希无声地流着泪,受伤地看着姚雁兰,又看看他,后退一步,抹着眼泪“蹬蹬蹬”跑上了楼……
……
费南舟神思不属,老半晌的静默无言。
窗外传来沙沙的细响声,他回神,皱了下眉,原来是外面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