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当我们相爱时(2)(2/3)
回望,开始还有一点诧异,立刻又平静下来,说:“你来了。
”
他几步走到她跟前,问得声音发涩:“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搬了家搞失联,打一个电话来就想和我分手?”
她默默停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目光环视四周说:“你也看到了,这几天我提前住进医院来做检查,明天一早要手术,接下来就是化疗,应该要拖很长时间。
”
他觉得简直心痛如绞,声音也变了:“那你想做什么?把我一脚踢开,然后一个人去死?什么沈奕衡,去澳洲,姜芷芃,这一招你已经用过一次了,你觉得我傻?我怎么可能再相信?”
她倒不意外,笑了笑,说:“我猜你也不会相信,不过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就怕你这样,要演什么不离不弃的戏码。
”
他不管不顾把她拉进怀里:“不过是生一场病而已,又不是不会好。
”
她又轻轻推开他:“如果医生告诉我只能活三个月,我一定不跟你分手,让你陪我走完这一段,你大概会记我一辈子。
但现在不是,谁知道这场病要多久,也许是三年五年,也许是十年八年,你真的肯定要陪着我?别傻了。
”
他说得语音坚定:“不过是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你怎么就知道我办不到?”
她淡淡笑起来:“我的姨父没办到,我爸爸也没办到。
我也不想你办到,何必要你受这样的苦,我不想我们之间最后变成责任。
我这个人不大讲理,脾气也倔,你一向最懂我。
现阶段我不可能给你什么幸福,这样不对等的感情我宁愿不要。
我们还是分手好不好?”
他生硬地拒绝:“分手不可能,我不同意。
”
第二天是她手术的日子。
公司关于融资的后续千头万绪,他也没心思管,全部交给公司的律师,早早赶到医院,和芃芃的阿姨一起守在手术室外。
阿姨早已经哭肿了眼睛,他默默递过去一包纸巾,一会儿又全部被阿姨揉成几团,统统扔进垃圾箱里。
等待漫长而煎熬,简直有几个世纪那么长。
如果是他一个人,大概早熬出一头白发,幸好还有阿姨在身边,他不得不想到,阿姨和芃芃的感情更深,肯定更经不起三长两短,所以硬着头皮不敢太沮丧,时不时还要去买水买食物,否则两个人都要撑不住。
手术结束,主治医生出来和病人家属谈话。
大夫是个干练的中年人,长时间的高度神经紧张也面露疲态,告诉他们:“手术是成功的,接下来会怎么样,还要看病人的情况。
”
阿姨热泪盈眶,连声称谢,大夫又一脸不悦:“姜芷芃这个病人我也是不懂,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
要知道早一天手术就多一分机会,确诊都快两个月了,拖了那么久才来手术。
”
阿姨垂泪:“芃芃的脾气倔,从小就主意大,还不听人劝,她生病我根本就不知道。
她前两天才打电话告诉我,要不是做手术要家属签字,我怀疑她都不打算告诉我。
”
大夫说:“是啊,安排个手术被她推迟了两次,每次都说家里有事。
家里到底有什么大事?难道比人命还大?”
这两个月没有什么大事,除了他一直在忙融资的事,他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她在想什么。
如果他知道她要手术,必定是要抛下一切工作赶来医院,肯定无法两头兼顾。
他在病房里见到芃芃。
她刚刚从麻醉剂的药效中醒过来,眼睛还没全睁开,眼神迷惘,看见他,只一怔,微弱的声音问:“你怎么还在?”
他连着几天来看望她,她有的时候心情好,有的时候心情差。
心情好的时候她看见他就笑笑,问他:“工作都不用管了?还是别来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说:“求求你,别来了。
”
化疗的效果渐渐在她身上显示出来,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胃口全消,时时恶心呕吐。
那一天他去,只看见她坐在窗前的背影。
病房里暖气充足,她却戴着一顶粉红色的毛线帽,看见他进来,回头,眼里有荧光闪过,笑了笑说:“我今天把头发剪掉了。
”他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同她一起看窗外的景色。
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远远地只能看见楼下的停车场,汽车象一块块的积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忙忙碌碌的一番景象。
她静静看了很久,也不抬头,最后说:“你还是别来了。
每次想到你看见我这样子,我都很难过。
”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别来了,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
化疗大概要持续二十几天。
起先一个病房两个病人,病友是一个肝癌患者,一定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夜里睡不着,整晚整晚地**。
后来她换去另一个单人病房,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又安静得吓人,她整天坐在窗前,脑海里有太多的空白需要填补。
有一天她忽然对他说:“我爸爸还没来看过我。
”
他找着藉口:“你又没有告诉他,他肯定还不知道。
”
她静静说:“我都换了单人病房,一定要花不少钱吧,阿姨一定已经告诉他了。
他还没有来,一定是不愿意看见我这样,象当年我妈妈一样。
”她停了停,苍白地笑说:“其实这样也好,他对我愧疚多些,将来会更看顾你们一些。
”
他无话可说,不知道应该要怎样安慰她。
她又说:“你也不要来了。
”
后来有一次,他来的时候病房里没有人,他吓了一跳,心跳差一点停止,狂奔到护士站前去问,护士说:“1337啊,刚才好象看见她一个人下楼去了。
”
他追到楼下,在小池塘边上的长椅上找到她。
她戴着那顶粉红色的毛线帽子,坐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片面包,慢条斯理地喂鱼。
他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她本来就瘦,现在手指象枯树枝,入手冰冷,透过白得透明的肌肤可以看见蓝色的静脉。
他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她这天大概心情不错,还回头朝他笑了笑,回答说:“我把阿姨支开了,就一个人出来走一走。
”
她坐在水边的样子叫他害怕,连忙说:“这里冷,咱们回去吧。
”
她坐在那里没有动,悠悠地开口:“昨晚我还做了个梦,梦见我死了,葬在仙屿岛村外的墓地里,坟头上长满了野草。
后来好象你来看我,拖家带口一大群人,你还告诉你孙子,这里埋着你爷爷年轻时候喜欢过的人,后来她死了,爷爷就娶了你奶奶。
我在梦里还想,幸好还有你记得我,到那时候来给我扫墓的恐怕也只剩你一个人。
”
他伸出双臂抱住她。
冬日的阴天潮湿晦暗,怀里的她瘦骨嶙峋,他就如同抱着一把枯骨。
她立刻轻轻推开他,眼神平静地说:“贺宇川,我也想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但大概是不可能了。
你不要再来了,我们分开好不好?”
他一如既往地生硬拒绝:“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同意。
”
化疗本来就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法。
主治医生说她对药物的反应强烈,血象指标很低,肝功能指标也不好,神色严肃地同他们说:“如果情况继续这样恶化下去,我们就只好停药了。
病人的精神状态对康复很重要,家属要多开解病人。
”
有一次他到的时候,她正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阿姨在门口急得抹眼泪,在门口也听得到她干呕的声音。
阿姨向他哭诉:“芃芃刚才还好好的,就喝了几口白开水,突然呕起来,眼泪都憋出来,什么也吐不出来。
当然吐不出什么来,这两天她吃什么吐什么,哪还有什么可以吐的……”
他去拍洗手间的门,大声喊:“芃芃,你开门。
”
她也不应。
好不容易听到她呕吐的声音停下来,她在门那边凄然说:“你不要进来,我不想你看到我的样子。
”
再后来他来,她连门也不愿意给他开,隔着病房的门对他说:“求求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是不是如果我现在立刻死掉,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芃芃的阿姨整天陪在医院里,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总是双眼红肿,象刚刚哭过的样子。
阿姨最后把他拉到休息室,对他说:“芃芃这孩子脾气倔,很硬气,表面嘻嘻哈哈的,心里的苦从来不对人说。
记得小时候她生病,发烧发到四十度我都不知道,她一声不吭还去上学。
有一次我们母女三个去爬山,她的鞋子磨破了,回来脚上好大两个水泡,她还开开心心走了一路,一句话也没说,其实不知有多疼……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我对她不够好,别人的女儿,哪个有事不会跟妈妈撒个娇,她偏偏喜欢一个人抗。
可如果她对你好就是这样,怕你心疼怕你担心,宁愿报喜不报忧,你为她伤心她更伤心。
现在她不想你再来,是因为很在乎你。
你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一定特别难受,这样对她康复也不好。
小贺,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来了,好不好?”
他最后一次去医院是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又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低着头,捏着一片面包,全神贯注地喂一群鱼。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叫了一声“芃芃”。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头,他只好又站起来,蹲到她面前,这样才好看见她的脸色。
曾几何时,他也想象过这样的场面。
他单膝下跪在她面前,抬头仰望她,想象中那一定是他手举钻戒求婚的时候,没想到是现在这番情形。
她终于把目光从湖面上转回来,他握着她的手,望着她轻声说:“芃芃,今天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
他感觉到她的手一颤,面包掉在地上。
阳光下她的皮肤透明得病态,脸瘦得脱了形,只有眼睛看得出原来的样子。
近距离同她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的眼睛大得空洞苍茫,眼底慢慢有水升腾上来,在阳光下忽然莹光闪动。
他不敢再看下去,把头埋进她的掌心里。
半晌她才抽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平静地说:“你该剪剪头发了,现在这样子象个流浪汉,一点也不帅。
”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同他这样好好讲话了。
泪水瞬间涌上来,沾湿她的手掌。
他颤抖着声音说:“你不要放弃,我等着,等你哪天好了,告诉我,我再来看你。
”
她停了许久没说话,时间仿佛凝固在冰冷的冬日阳光中。
他的头深深埋在她的掌心里,不敢让她看见他软弱的样子,最后他听见她说:“如果你想忘了我,也可以。
贺宇川,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
他信守诺言,那是他最后一次去医院,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姜芷芃。
芃芃结束化疗的时候,他给她阿姨打过电话,想问芃芃是否肯让他去接,没想到是晚了一步。
护士告诉他,她们早几天出院走了,据说是去了美国疗养。
他几乎每天给阿姨打电话,也没听说过她们出国的计划。
她一定是十分想离开,否则以她的脾气,恐怕宁可死掉也不愿意接受她父亲的资助。
她还是老样子,一意孤行,说分手就分手,从来不考虑到他的感受。
再后来,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
她买的那几盆绿萝没人浇水,早就已经死掉。
她的衣服,毛巾,拖鞋,牙刷,还有两大盒子口红,统统被他扔进她从宜家买来的收纳柜里,锁进了壁橱里。
他们在彭老师欢送会上的合影被他从墙上取下来,扔进抽屉深入。
她买的窗帘被他换掉了,后来也陆续换了一些家具。
所有能清理掉的东西都已经清理掉,可每天清晨的阳光还从同一个角度照进来,所以他只好搬了家,在别处买了房。
公司日渐壮大,开始盈利,他也越来越忙。
如今要应付的正式场面越来越多,他以前喜欢的带帽衫和运动鞋已经没机会穿,头发总是剪得清清爽爽,穿着打扮都按青年才俊的标准来,也没人会嫌弃他没婚房。
时间是一条河,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是日复一日毫无目的地流淌。
姜芷芃告诉他,如果你想忘了我,也可以。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做到。
有一次他在一个什么企业家晚宴上偶遇过姜尚春。
晚宴人头攒动闹哄哄,同坐的人杯觥交错忙着拉关系。
公司的外联通常由他的合作伙伴负责,他不大喜欢这种无聊的场合。
今天来了,晚宴过了半程,他忽然意外远远看见姜尚春坐在主席台前的一桌,正和旁边的人交杯换盏,聊得很热闹。
他立刻拿起酒杯走过去。
一片噪杂喧嚣里,姜尚春回头看见他,莫名怔了半晌,随即反应过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一圈敬酒寒暄过去,姜尚春哈哈笑着替他向同座的人介绍:“这是贺宇川,智宇科技的执行官,也是后生可畏啊,呵呵。
”
姜尚春介绍他的口吻象介绍一个普通的熟人。
他似乎应该顺水推舟同那桌的企业家们刷刷好感,可他意不在此,只是问:“叔叔,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他们去一个没人的角落,他问:“芃芃还在美国?她好不好?”
姜尚春沉默下来,脸上那点公式化的笑容也瞬间不见,语调里甚至还有几分不满:“芃芃这孩子,脾气太倔。
我在美国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医疗条件,她住了两个月,一声不吭又回来了。
现在她应该和她阿姨在永平吧?”
他去永平多方打听过,她阿姨的房子租给了别人,她并不在那里。
姜尚春又说:“她阿姨以前还给我打过电话,似乎最近也没什么消息了。
反正我给了芃芃那么多张卡,如果生活和医疗费有问题,总是可以刷卡解决的。
”
他追问:“如果她们刷卡,您看看账单,应该知道她们住在哪个城市吧?”
姜尚春的脸色有几分尴尬:“要不然怎么说芃芃脾气倔呢?给了她卡就是叫她随便刷,可我也从来没收到过账单。
”
远处又有人朝姜尚春打招呼,似乎要过来寒暄。
姜尚春拍了拍他的肩,临走前说:“你放心,芃芃郑重其事地托我照顾你们,她那么个倔脾气长那么大就跟我低过一次头,我怎么也不会食言。
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