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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独孤伽罗> 第八章 伐齐选将

第八章 伐齐选将(3/3)

不错,文辞漂亮而精到。

     “是勇儿么?”他含笑走了过去,抚摸了一下这男孩子的头顶。

     “舅舅……”杨勇有些怯生生地称呼道。

     他看起来十分文雅,远没有杨广的应对自如,但高颎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多么奇怪,相貌威重的杨坚和性格强悍的伽罗,竟会养出这样儒雅的儿子,他看起来谦和文秀,根本不像是什么将门之后。

     内心深处,宇文护从来不认为自己只是宇文家的宗室和臣子。

     他早认定自己才是宇文家的正朔,叔父的平生心血,既然交到了他的手中,那么,同样姓宇文的他,当然名正言顺可以成为宇文家的首领元戎、这九州天下的主人。

     可惜宇文泰的儿子实在是太多了,难怪当年北燕太祖冯跋死后,其弟冯弘为了兄终弟及,大下狠手,在垂危的冯跋面前一口气斩杀了一百多个侄子,才成为北燕皇帝。

     在宇文护眼里,宇文泰的十几个儿子里,唯有齐王宇文宪听话懂事、又有才干,若不是看宇文邕登基这十二年来着实对自己恭敬顺从,宇文护早就把他也废掉了。

     宇文邕不仅听话,而且会打仗,更令宇文护高兴的是,他失散了二十多年的老母亲,也是宇文邕从北齐派人找回来的。

     宇文护父亲去世得早,七旬老母还能健在,而且看到儿子成为大周执政,在他的大冢宰府里好好享受了几天富贵日子,出则四马安车,入则婢仆如云,为人孝顺的宇文护看在这一点上,对宇文邕又增了几分好感。

     夜色渐浓,大冢宰府的夜宴之声,在周围的街巷里回荡着。

     丝竹盈耳、歌姬满席、酒肴丰盛、王公齐聚,宇文护的醉眼中望出去,但觉人生得意如此,夫复何求? 齐王宇文宪带着高颎与贺若弼匆匆走了进来,在宇文护耳边低语了两句,宇文护脸色一变,道:“当真是侯莫陈崇所言?” 宇文宪点了点头道:“皇上带着随国公与唐国公连夜带兵回京,大冢宰却不知道消息,只怕侯莫陈崇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 高颎心内暗自着急,刚才他跟着宇文宪一起陪侯莫陈崇喝酒时,侯莫陈崇酒后失言,说皇上久欲除去专权骄横的宇文护,这次带大兵出征,明为伐齐,暗为收拢军心,虽然虎符还未交至皇上手中,但皇上在外征伐多年,深得军心,众将归附,已不是当初刚登基时手无一兵一卒的无助少年,所以侯莫陈崇猜测,宇文邕会趁机半路引兵回返,突袭长安,一举拿下宇文护。

     虽然侯莫陈崇并不知道真情,全凭的是臆断和猜测,高颎还是有些佩服,这个以毒舌名扬大周的老头儿,当年老“八柱国”中唯一还在世的名将,猜得一点都没错。

     随国公杨坚三兄弟还有唐国公李昞,今夜正是随宇文邕轻车简从,带了一万骑兵悄然入京,要趁宇文护夜宴之时将他当席拿下,先清君侧,再兴兵伐齐。

     宇文宪听完侯莫陈崇的酒话,还没当真,突然又听到禁卫军统领鱼俱罗前来禀报,声称皇上已连夜带兵入京,吓得酒都醒了,赶紧前来禀报宇文护。

     宇文护怒道:“五弟,幸亏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好,皇上对我不仁,我也能对他不义,发虎符,调集五万名府兵,合围正阳宫,发六千名禁军,入宫搜捕宇文邕!” 高颎背上冷汗涔涔,难道多日来的密谋,就这么功亏一篑?他望了一眼身边的贺若弼,使了个眼色。

     贺若弼与高颎才干仿佛,能文能武,本来也对宇文护和宇文宪忠心耿耿。

     可前几个月,宇文护的妻侄在关中抢占良田,将贺若弼父亲的地强行霸占不说,还把弃官归隐的老人家毒打一顿,贺若弼父亲本来也是大将出身,岂能咽下这口气,当即拔剑将宇文护妻侄刺成重伤,宇文护不问情由,便下谕旨将贺若弼父亲当即收捕问斩,让贺若弼气炸了胸脯。

     家仇在身,再加上高颎几句劝说,贺若弼便决意弃暗投明,暗中助皇上除去宇文护。

     贺若弼为人机敏,看到高颎无法离席,便借如厕之机离开了宇文护府。

     齐王宇文宪虽然与宇文护情同手足,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四皇兄宇文邕也情义颇深,见宇文护定要发兵去抓皇上,笑道:“大冢宰,我也只是听了侯莫陈崇那老儿的话,担心大冢宰安危,这才转告了侯莫陈崇的酒话,到底真相如何,还望大冢宰探个究竟,再处置不迟。

    ” 宇文护冷哼一声道:“到那时候,就晚了!我要不了他的命,他就会要我的命!祢罗突这小子,这几年我看他倒好,不像统万突和陀罗尼,全无良心,为了抢权夺位,不惜下手害我性命。

    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反而是最没良心的,他一登基我便归政,他哪次伐齐伐陈,我不是把兵权拱手相让,没承想,他不记着我三十五年来为你们宇文泰家鞍前马后效苦力的功劳,还要杀我!哼,若是等会儿禁军搜出祢罗突来,毗贺突,你亲手替我勒死他!” 宴上的群臣听宇文护毫不顾忌地说要弑君,都吓得酒全醒了。

     宇文邕绝非从前稚弱的天王宇文觉和温和的明帝宇文毓可比,他南征北战多年,骁勇过人,手下猛将极多,这两个人要是在长安城打起来,那非得血流成河。

     可宇文护的虎符还没出大冢宰府,就听得府门前一片马嘶人喊声,宇文护也禁不住脸上变色,叫道:“杨素,鱼俱罗,你们二人还不前来护持?” 杨素赶紧取虬龙棍在手,鱼俱罗也从堂后取出青龙偃月刀,二人一左一右,站在画堂之前,气派俨然,宛若两尊门神。

     门官从外急忙来报:“禀报大冢宰,皇上带着随国公与唐国公前来,要参拜大冢宰。

    ” 宇文护有些意外,问道:“就他们仨?还有别人吗?可带了兵马?” 门官道:“带了三十名侍卫,全都没带刀剑利器,身穿便衣,皇上与两位国公爷,也只穿了长袍,浑身上下片甲俱无,未携兵器。

    ” 宇文护这才放心,道:“叫他们来见!” 门官又道:“他们还带了一个白发老头儿……” “是谁?” “是上柱国侯莫陈崇。

    ” “叫他们一起进来!” 随着宇文邕身后不远进来的,还有刚刚去“如厕”的贺若弼。

     他向高颎轻轻一眨眼,高颎知道,这个聪明多谋的小子,肯定已经快马加鞭入宫,向宇文邕献过了计策。

     宇文邕一走进宇文护置办夜宴的画堂,便当着众人跪了下来,群臣都感心惊,杨素与鱼俱罗未得宇文护吩咐,仍然手持刀棍,当门守护。

     宇文护坐在胡床上,态度傲慢,并不起身,望着跪在地下的宇文邕,冷冷地道:“皇上不是出征了吗?不是三天开拔了一千里路吗?怎么皇上今夜会带兵出现在长安城里?” 宇文邕泣道:“母后病重,朕不得不连夜赶回来,昨日一早得信,已命驿使传消息回京,可朕思母心切,跑得比驿使还快,所以大哥才没得到消息。

    大哥,朕若有反心,以大哥的英明神武,这十二年还会察觉不出来?朕得有今天,坐稳龙椅,出外征伐,全亏大哥辅佐有功,既是大哥有疑朕之意,朕今日手无寸铁,束手待大哥发落!” 宇文护听他说得诚恳,倒也心软了几分,道:“哼,可侯莫陈崇说你会趁出征时偷偷回京,你果然就潜回京城,这未必也太赶巧了吧?” 杨坚一把将白发皤然、酒气未消的侯莫陈崇推到堂前来,宇文邕道:“大哥休听这老儿挑拨,侯莫陈崇为人向来刻薄毒舌,当众骂死过大将王勇,当朝诸臣,谁没受过他言语凌虐?这老儿仗着四朝元老的身份,从来不把朕放在眼中,妄加臆测,口无遮拦,大哥若不肯信朕,就亲自入宫看我母后是否病重!” 宇文护将信将疑,他母亲阎夫人已经被人搀扶着,从后堂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怒骂道:“萨保,你酒喝多了,脑子糊涂了,自己的兄弟,又是当今皇上,竟然还一心猜疑!皇上若对你有杀心,还肯冒着杀身风险,连夜渡江,亲自把我从玉璧城外迎回来?我在洛阳城当乞婆多年,年迈体衰,若不是皇上对你这个大哥情深义重,把我迎归长安,我这把老骨头都烂在街头没人捡拾了!” 宇文护见是他的老母前来发话,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娘,你说的是,是孩儿多心了。

    ” 阎夫人又道:“我昨天才入宫看望的叱奴太后,太后是平城人,素来擅饮,前夜跟几个嫔妃抹牌赏花喝多了,沉醉不醒,呕吐昏迷,加上年纪大了,架不住这阵闹腾,险些丢了性命,今天早上宫里头还打发人来告诉我,太后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难道皇上会说假话?萨保,你一生富贵,今日我们母子团聚,都是太祖爷和当今皇上给的,做人可不能忘本!” 阎夫人越说越是生气,拿起拐棍痛打了几下宇文护肥胖的身体。

     宇文护越发惭愧了,忙也跪到宇文邕面前,垂泪道:“祢罗突,大哥对不住你,这十二年来,你对大哥言听计从,我们哥儿俩一起开疆拓土,不负太祖遗志,可大哥却误信谗言,伤了我们兄弟情分,皇上若不能原谅大哥,大哥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 宇文邕道:“大哥说哪里话来,这三十五年,大哥一心为了宇文家操劳,顾不上去洛阳寻老母,致使阎夫人流落民间,受苦多年,太祖身后,宇文家诸子年幼,不是大哥捕杀赵贵、独孤信等权臣,稳定乱局,朕哪里还有今天?宇文家的江山哪里还保得住?朕在这里对着群臣,当众发誓,朕若对大哥有异心,异日必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宇文护见他誓词甚重,更是感动落泪,举袖拭泪道:“有皇上的这句话,大哥于心已足,这造谣的侯莫陈崇,皇上就交给大哥发落吧!” 侯莫陈崇暗自叫苦,自己明明说的全是真话,不过有人走漏风声,宇文邕见密谋不遂,赶紧上门负荆请罪,上演了好一手苦肉计、苦情戏,才逃过一劫,只连累自己这把快下黄土的老骨头,今天是落不了个好下场了。

     侯莫陈崇只得也请罪道:“老臣年纪大了,越来越糊涂昏聩,酒后说的昏话,自己也忘记了,既是老臣的话让皇上和大冢宰起了误会,险起兵祸,实在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和大冢宰降罪!” 宇文护冷冷地看着他道:“侯莫陈崇,你既知罪,我就赏你个全尸,你当众自行了断,以化解我兄弟嫌隙!” 侯莫陈崇暗恨自己多嘴,想不到这宇文护年过五十,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胸狭隘,自己就算多言多语了几句,也罪不至死啊,可他迁怒于人,竟要当众命自己这个“四朝元老”自裁,连同当年被逼死的赵贵和独孤信,西魏六官中,倒有三个死在了宇文护手里。

     侯莫陈崇转眼望着宇文邕,面露求助之意。

     宇文邕一咬牙,扭过脸道:“侯莫陈崇,你谗言惑众,险令长安城生出祸乱,更令朕与大冢宰兄弟生隙,你若不速作决断,只怕牵累家门,被祸更深!你若甘心领罪,朕便不记今日之隙,依旧以你昔日之功,泽传儿孙。

    ” 侯莫陈崇听出了宇文邕的话外之意,他若今天自杀,保住了宇文邕,儿孙便不会被连累,将来宇文邕收拾掉宇文护,还会帮他洗清今日的冤屈。

     侯莫陈崇一边猜测,一边深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洞察人心?这么洞察世情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口无遮拦?让自己这个血战一生的老将不能保全名位,委委屈屈死在这里,聪明误人啊! 侯莫陈崇一边心底自叹,一边向宇文邕叩了个头道:“老臣领命,愿以死向大冢宰和皇上谢罪,愿陛下勿忘今日之事,与大冢宰兄弟同心,将来破齐灭陈,兴我大周!” 侯莫陈崇说完话,便往画堂中的巨柱上撞去,当场脑浆迸裂,血溅屏风,画堂上的歌姬和侍役们都吓得纷纷尖叫起来。

     宇文邕注视着侯莫陈崇被血染红的白发,注视着他颓然倒下的尸身,平静地道:“侯莫陈崇身为四朝元老,以妄言取祸,朕念在他跟随太祖征战有功,保全其名位,赐谥号‘躁’,不知大哥以为是否妥当?” 宇文护点头道:“皇上所言甚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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