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3)
当地时间下午六点半,飞机到达雅加达。
落地之前乘客按照空姐的提示,把腕表回拨了两个小时,所以航程大约消耗了十个小时的时间。
“哎呀,终于到了。
”
宗形不无感慨地说。
千秋坐着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从机场到旅馆需要多长时间?”
“好像需要三十分钟。
”
“旅馆的名字应当叫‘鲍劳布道尔’吧,可能是取自印尼古代遗迹。
是五星级呢。
”
以前,千秋总按照宗形的引导,默默地跟着来去。
这次却预先阅读了旅游指南,连旅馆的名字、位置都核查过。
“明天顺路去那个遗迹看看,然后再去巴厘岛。
”
起先打算下机直接去巴厘岛,但好容易到一趟印度尼西亚,不游览首都觉得有点可惜,就决定在雅加达住一宿。
“累了吧?”
“没有,我没事儿。
”
虽说飞机已落地,但只能看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跑道尽头仍是一片黑暗。
“外面挺热吧。
”
“因为这是南洋啊。
”
“南洋?……”
千秋微笑着戏谑。
宗形忙分辩道:
“过去是这么说。
”
太平洋战争时,东亚人统称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一带为“南洋”。
宗形当时刚刚出生,长大后听有从军经历的叔叔说起过。
“这一带也曾被日军占领过。
”
谁占领过咱不管,千秋对战争不感兴趣。
飞机向右拐了一个大弯,在停机坪前停下来。
舷窗右边能眺望到机场大楼的一角,那里灯光也不多。
宗形走下飞机,站在首次谋面的雅加达国际机场上,暗夜中的异国他乡让人感到某种寂寞。
因为习惯了羽田或成田的繁华,东南亚的机场显得特别冷清。
然而,今晚是和千秋在一起。
虽然不是倚赖千秋,但想到不是孤家寡人,宗形觉得心里很平静。
不久,舱门被打开,伴随着空姐的宣告,乘客们开始躁动起来。
宗形确认好自己的行李后,站了起来。
该机场没有登机廊桥,好像直接下到地面。
从门口走到舷梯的瞬间,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突如其来的气温骤变,使宗形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开着冷气的机舱内与外部世界的温差太大了。
“哎呀!这么热啊。
”
“可能和日本相差二十多度吧。
”
大概因为暗夜的寂寞和蒸笼般的暑气而感到不安,千秋下舷梯时,尽量把躯体往宗形身上靠。
借着天上朦胧的星光,可以看到机场周边的椰子树丛。
飞机周围的地面上很暗,站在舷梯旁忙碌的勤务人员,只能看到其白色的衬衫。
乘上开往机场大楼的摆渡车,宗形想起了岩濑前来机场迎接的事儿。
计划这次旅行时,不准备和当地任何人联系与见面,只想请岩濑在雅加达给带带路。
他和岩濑是此前制作纪实节目时相识相知的,现在岩濑担任东京报社驻雅加达分社的社长。
宗形对岩濑说去两个人,没说另一人是女性。
而岩濑长期待在国外,也许早已猜到这种情况,也许实际见到,会感到惊讶。
岩濑知道宗形已经和妻子离婚,现在是单身。
其实,事到如今也用不着再隐瞒。
但是两人初次见面,应该怎么介绍千秋呢?是该称呼“女友”呢,还是该称呼“朋友”?
说实在话,现在自己与千秋的状态不能确切地称呼为女友,但又住在一起,称呼朋友更荒唐。
宗形想着想着,摆渡车到了机场大楼。
可能是没开冷气或感觉不出开冷气,候机厅里也很闷热,昏暗的灯光下,乘客排起了长队。
以前听说这个国家从入境检查到行李检查,手续都很繁琐,现在却感觉出乎预料地简单。
两人领到旅行箱,走到接客候客厅,看到里面人头攒动,都是来接客的人呢,还是人们闲来没事,聚在这里解闷呢?连过道上也挤满了人。
宗形扭头看见有个穿香港衫的高个子男人在向他们招手,是岩濑!三年没见,岩濑皮肤已晒得黝黑,不亚于当地人。
“谢谢你晚上特意来机场接我们!”
“累了吧?车停在那边。
”
寒暄完毕,岩濑便领着往停车的方向走。
“请等一下……”
宗形叫住他,介绍站在身后的千秋。
“这是和我一起过来的多田千秋女士……”
宗形本想称呼“小姐”,随口改成了“女士”。
岩濑略有所悟般地点点头,轻轻地行了个礼,自我介绍说:“我姓岩濑!”
“这里很热啊。
”
“因为东京此时还是冬季。
”
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并肩走起来。
岩濑的车停在机场前的公路对面。
好像是他的专车,雇佣当地的司机开着。
岩濑把旅行箱交给那个人,让宗形和千秋坐在后排座位上,自己坐到了前排副驾驶位上。
“来这边几年了?”宗形问岩濑。
“已经三年了。
再待下去,人会变傻的。
”
“出发前我见到角田先生,他向你问好!”
“他现在当部长了吧?好像听小林君说过。
”
宗形一边讲着两个男人才懂的话,一边偷窥千秋。
如果他们是正式夫妻,岩濑也许会坦率地跟千秋搭话,因为相互有各种谈资,比如“太太是第一次来印尼吗?”“喜欢吃什么样的饭?”“对爪哇印花布感兴趣吗?”
然而,两人不是正式夫妻。
岩濑也许正在困惑:用怎样的口气跟千秋搭话呢?
可能在困惑这一点上,千秋也一样。
对于初次见到的陌生男人,应该采取怎样的姿态呢?如果熟不拘礼,会觉得可笑;如果太不和气,更有失礼貌。
何去何从不好拿捏,干脆来个一言不发。
宗形有些后悔让岩濑来接机。
如果不允他接,直接在机场拦辆出租车,径直去旅馆,也就没有这样的麻烦。
宗形默默地思考,岩濑两眼凝视着前方:
“多田女士也是第一次来印尼吗?”岩濑打破了沉寂。
千秋被突然搭话,迅即回答“是”,继而补充说“是的”。
“今天天气这样,就算很好了。
”
“一年当中都这样吗?”
“这里虽分雨季和旱季,但暑气都一样。
我来第一年就因为酷热干不了工作。
”
“你家里没有空调吗?”
“有是有,只有日本人经常开空调,当地人几乎不开。
出租车有空调的极少。
”
直通机场的道路好像是条干线公路,车很拥挤。
日本产的车居多,其中有不少旧车。
“都不怕热吗?”
“还是耐热吧。
他们不大出汗,也许和我们体质不一样。
”
宗形看到两个人交谈得很顺利,心里慢慢沉静下来。
旅馆位于市中心的自由纪念塔附近,级别很高,去商务街乘车几分钟就到,交通也很方便。
“我想和你们一起吃顿饭,已经预约了餐馆。
”岩濑说。
两人决定听从岩濑的安排,与其约定三十分钟后在大厅里再见。
尔后两个人住进了房间。
确实像在东京预约的那样,房间足够大,放着双人床,会客室放着整套家具。
“终于到休息的地方了。
”
宗形从搬运工手里接过旅行箱,待搬运工人离开房间,展臂挺胸做了一个深呼吸。
“房间布置得挺好的,一派南国风格。
”
椅子是藤子编的,一溜排到阳台。
“这里能看见游泳池啊。
”
千秋站到阳台上,伸手拉开窗帘。
宗形站在旁边,把手搭在千秋的肩上,尔后猛一用力,将千秋一下揽到怀里。
千秋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闭上了眼睛,接受亲吻。
千里迢迢来到雅加达接吻,宗形对此感到有些异样的兴奋,千秋却迅速把嘴巴收了回来。
“哎呀,岩濑先生还在等着呢。
”
“没事的。
”
“不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