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3/3)
困倦重新降临到两人身上时,宗形早已忘却了之前的败兴。
心头一时的困惑,与精神的愉悦和身体的满足相比,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宗形觉得睡意很浓,巴望与千秋在床上相拥而眠,直到新一天的到来。
“休息吧!”
宗形用自己也感觉至柔的声音对千秋低声耳语。
千秋献媚般地将身体靠了过来。
“很镇静……”
千秋小声自语,心里想:仅凭他这种镇静与温存也没白来。
不必再紧紧搂住她,千秋脸朝下把头放到宗形的胳膊上,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两只脚轻轻地勾住他的脚。
宗形惬意地闭上眼睛。
千秋问:
“喂,舒服吗?”
“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
千秋的声音依然过于响亮。
夜深人静之时,不应该小声耳语吗?宗形轻声提示她。
“一样啊……”
“不应当。
”
“睡觉吧……”
宗形翻了个身,背向千秋。
刚才还镇静与温存,现在又情绪低落了。
千秋似乎不理解宗形的情绪为何波动。
“怎么冲那边呢?”
“……”
“喂,回过头来嘛!”
宗形被拽了一下肩头,立刻将姿势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千秋开玩笑说:
“这样多舒畅啊。
”
“……”
“到外国旅游嘛,还是挺好的。
”
千秋的皮肤不是多么白皙,但什么时候与她拥抱,身上都没有女人特有的那种难闻的气味儿。
宗形喜欢肌肤微微贴近的那种淡薄触觉,对皮肤特别光滑而感到乏味。
“明天要早起吧?”
“哎……”
“那睡吧。
”
接下来是千秋背对宗形。
宗形看了一眼,没言语,慢慢合上自己的眼睛。
在这光线暗淡的深夜里,雄性荷尔蒙所萌发的激情已迅速消退了,横在自己身旁的只是女人的躯体。
宗形轻轻地干咳了一下。
干咳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很响。
宗形开始迷迷糊糊地思考第二天的行程,千秋已经发出了微弱的鼾声。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叫醒电话唤起了宗形。
他扭头一看,千秋还在酣睡。
“喂,喂……”
宗形轻轻地摇晃千秋袒露着的肩头。
“快起来,不起来就晚啦。
”
千秋的头慢慢地晃了几下,然后睁着惺忪的眼睛问:“几点了?”
“快六点了。
”宗形边说边走到壁橱前,从衣架上取下裤子。
千秋从床上爬起来,床架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微声响。
“你起得好早啊!”
“不早了!现在不赶紧去,就看不到千佛坛了。
”
是千秋先提出来看千佛坛的佛像的。
“六点十分来车。
”
“不得了了!得抓紧了。
”
千秋嘟囔了一句,接着从床上一跃而起。
“马上作准备。
”
千秋是个每天睡醒后情绪很好的人,无论谁早晨唤醒她,从未露出过不高兴的神色。
有的女性以“血压低”为由,抱怨睡醒后情绪不好。
千秋却没有这样的矫揉造作。
宗形对她醒后神清气爽的状态大为赞赏,这种醒后的神清气爽也许与头天晚上做爱的快活相关联。
宗形猛然想起昨晚败兴的那一刻,但很快就被当日早晨的慌张淹没了。
两个人急急忙忙备好行装,六点零五分离开了房间。
“好容易住个这么好的房间,这么早就离开,有点太可惜了。
”
千秋朝房间里环视了一周,确认没有落下东西。
“哎呀,把那张美术明信片拿走吧。
”
桌子上的旅行指南里夹着美术明信片。
“火柴也可以拿走吧。
”
平时两人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这种时候却完全是孩子。
两人乘电梯下到大厅,见穿着白衬衫的当地人正在打扫绒毯。
他们面无表情地慢慢重复着同一种动作。
一旁的账房里有个高个子男人在结账,结完用日语连声说:“谢谢!”
预约的出租车在旅馆门前等着,天空已呈现鱼肚白色,四周寂静无声,紧挨树丛的九重葛显得有点褪色。
这个上等城市的中心区域仍在睡梦之中。
但是去市场或公共汽车站一看,却已是人山人海。
因为这儿地处热带,当地的人们在天蒙蒙亮之时就开始活动。
“那些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千秋注视着聚集在道路两旁的人群,小声嘟囔道。
“也许是在购物或乘车。
”
东方的天空刚刚破晓,但温度已经达到二十五六度。
宗形穿着白色的半袖衬衫和藏青色的长裤。
千秋则穿着淡粉色的T恤衫和白色的西装裤。
可能是路上车少,车子三十多分钟就赶到了机场。
两人刚把行李交付柜台,办完登机手续,就听广播说航班晚点一小时。
“太差劲了。
起得那么早……”
千秋不高兴地噘起了嘴巴。
乘坐该航班的一些客人轻轻地摇头叹息。
“这儿是雅加达。
”
宗形安慰道。
千秋双臂交叉,怒视着电子公告牌。
“没辙啊。
”
千秋又嘟囔了一句,拿出香烟吸起来。
她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按在嘴唇正中,一口接一口地用力吸。
这种吸法表现出千秋鲜明的个性。
“喂,那儿好像供给咖啡啊。
”
千秋用不拿香烟的右手指着右边聚集的人群说。
“我去看一下。
”
以前两人一起去欧洲时,千秋只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宗形,从来不主动做这做那。
从游览到用餐,甚至连旅馆内购物都嫌一个人孤单。
而现在看到人多,就想探个究竟。
这种积极性是近一年间自然形成的。
不一会儿,千秋端来了用纸杯盛着的两杯咖啡。
“飞机晚点了,航空公司免费提供咖啡。
正合适。
”
千秋把其中一杯递给宗形,然后坐下来。
“我刚想排队领取,那个男的先把手上的递给我了。
”
千秋用手指了指左前方那个留着胡子的白种人。
宗形一边注视着那个人特别凸出的肚子,一边喝咖啡。
“他在说英语,可能是美国人吧。
”
“也许是澳大利亚人。
两地都离这儿比较近啊。
”
“今天到巴厘岛几点?”
“大概五点吧。
”
“我想往东京打个电话……”
“因为工作吗?”
千秋没答话,垂目喝咖啡。
宗形似乎觉得窥视到了千秋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把空杯子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再要一杯好吗?”
“不,不要了。
”
留胡子的那个白人正注视着这边。
也许他觉得很失望:好容易给她斟的咖啡,她却给了别的男人!宗形觉得有点愧对他,千秋觉得无所谓。
突然大厅里响起了广播,因有噪音,听不清楚。
“好像要出发了。
”
确实,附近的人都站了起来,朝几个登机口涌动。
“刚才那个男人也去那儿,没错的。
”
“你问过他吗?”
“没有。
他问我去哪儿,我说去千佛坛,他点了点头。
”
那个男人排队的2号登机口,也显示飞往日惹看千佛坛的航班在此登机。
“这次旅行后回到日本,我要好好地学英语啊。
”
“以后常去外国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在纽约住一年啊。
”
门开了,乘客们朝舷梯走去。
那个留胡子的男人看到千秋,微笑着点了点头。
千秋则向他轻轻地挥挥手,以示回应。
“外国人不认生啊。
”千秋轻声说。
宗形一边点头,一边想象千秋与他的过往,不觉心头泛起一丝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