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

     落地窗窗帘拉了一半,远见天边薄雾暝暝。

    视线擦着高级住宅区高矮相近的建筑物望过去，可以看到深蓝色的海平线。

     黎明从薄雾中抽丝剥茧地破晓。

     整个屋子越来越亮,她翻来覆去，却如何也睡不住了,侧躺在床,这令人极为不适的姿势挤压着她的心脏。

     心如同被挤压到了嗓子里，跳得越来越快。

     她起身,拉开窗帘。

     视线之下，林问江的车子平稳地驶出了车库。

     一辆套好了假-车-牌的黑色别克,车身泥垢满布，看起来多日未清洗，后车窗蒙着一层灰，车子逐渐缩小成一个小点,化入渐浓的雾色之中,十万分的低调。

     她又在窗前静伫片刻。

     屋内闷得人喘不过气，拿起手机想编辑一条短信发给沈知昼让他注意安全，但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今日交易，为安全起见,两方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彼此都用无线对讲机交流，为的是避免警察追踪到信号。

     头顶滑过轰隆隆的声响。

     打开窗户,一抬头，一架迷彩色的直升机从头顶低低掠过。

     像是一只被雾气打湿了翅膀的鸟。

     是林问江的直升机。

     她猜，估计是为了方便逃跑留的后路。

    多年前的那次爆炸也是同样的路数。

    果真狡猾至极。

     她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往常一样下楼去餐厅吃早饭。

     张姨做了牛肉煎饺，两边炸至金黄，边角酥脆，隐隐透着葱香。

     林槐自然是没有去的，这件事从始至终林问江都不让他参与，今天只带了林榣和沈知昼。

     林槐看起来心情不错，昨天那撒泼犯浑的酒劲儿也全然醒了，又恢复了那个好哥哥的形象，给她的碗里夹着煎饺，还嘱咐她多吃点。

     她低头说了谢谢，吃得味同嚼蜡。

     &ldquo今天有什么安排吗？&rdquo林槐问她，眼里迸射出矍铄的光，透着考量的意味，他眼睛里仿佛有一把利尺将她上下比量。

     那眼神令她极不舒服，她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轻声地答：&ldquo和朋友出去。

    &rdquo &ldquo哪个朋友呀？&rdquo 林槐显然意有所指。

    那天他就在警告让她离沈知昼远一点。

     她自然不会说是沈知昼，随声答：&ldquo夏彤。

    快开学了，我们去逛街买点东西。

    &rdquo 林槐对她这个朋友有点儿印象，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总爱扎个高马尾，他略一沉吟，温声地笑笑：&ldquo需要哥哥陪你们吗。

    &rdquo &ldquo不用啦。

    &rdquo她也笑着回绝，眼神和表情都透着疏冷，&ldquo哥哥去忙自己的吧，我们两个女孩子逛街，不用陪的。

    &rdquo &ldquo那你给我打电话我到时候去接你吧。

    &rdquo 林槐的掌控欲一向都很强，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林槐仿佛是想在她身上安个GPS，时刻掌握她的动向，让她时时刻刻都在他眼皮底下。

     &ldquo不用&hellip&hellip&rdquo 她话音落了一半，林槐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震得整个餐桌好像都跟着嗡嗡作响，她也有些头皮发麻，心底兀自叹气，安慰自己马上就结束了。

     马上，就不用在林槐面前如此疲惫地做戏了。

     林槐晃她一眼，笑笑：&ldquo哥哥去接个电话。

    &rdquo 她也弯唇笑，乖巧点头：&ldquo好。

    &rdquo 林槐回身之际，她看到他唇角闪过一抹谑笑。

     那是个极为冰冷，极为讽刺，极为意味深长仿佛胸有成竹的笑容。

     她不由地愣怔，回头一瞬，林槐已经背过她上楼去了。

     很快，他的人和略带轻诮的声音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她心里惴惴难安，全身的血液和骨头缝里好似都泛着不安分的因子，在她身体里争分夺秒地爆炸。

     放下筷子和喝了一半的粥，她和张姨说先不吃了，然后跟着上了楼。

     她故意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蹑手蹑脚上去，直到确认了林槐的声音是从林问江的书房飘来，她便站在门边不动了。

     门关的紧，但是这房子建了很久，隔音效果很差。

     听了很久她都没听出什么。

     林槐一开始把生意压得很低，窸窸窣窣并听不清，直到后来，她听到林槐忽然干笑了一声，不乏狂妄地说&mdash&mdash &ldquo那就炸死他啊！&rdquo 她浑身一抖。

     &ldquo我早怀疑他是鬼了，昨天我就派人去那儿埋了炸/药，如果不是，算我多心，如果是，我就过去亲手引爆，亲自杀了他&mdash&mdash&rdquo &ldquo电话打不通的，都用对讲机了，你现在去港西，那边有个废弃的建筑工地，交易地点就在靠海岸最近的一个旧仓库，很显眼的，去了就能看到&mdash&mdash&rdquo &ldquo哎，不不不，&rdquo林槐又匆匆改了主意，得意一笑，咬牙切齿说，&ldquo我得自己去，我得让我爸看看，他那么信任的人，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鬼&mdash&mdash&rdquo 说着，脚步当即朝门边过来。

     晚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僵着双腿窜入了她的卧室，一进房间，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满脑子空白。

     牙将唇咬出了血印，指甲掐入肉里，她都忘了疼。

     浑身上下，每一寸神经都不可遏制地战栗发抖。

     林槐见她房间门大敞着，出于多心过来看了一眼。

     她坐在地上小脸白惨惨的，毫无血色，他不乏关切地问：&ldquo林栀，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rdquo 她抬了抬头，小心地看着他，刚想打电话给戚腾的那只手握着手机，立马叩在自己小腹部位，抖着唇，从嗓子深处艰难地磨出两个字： &ldquo&hellip&hellip痛经。

    &rdquo &ldquo哎，我还以为你是吃坏肚子了。

    &rdquo 林槐温善地笑着，要过来扶她起来，脚刚一迈出，她出于抗拒他的本能，立马喊：&ldquo你别过来&mdash&mdash&rdquo 林槐吓得一抖，被她这破云一声雷似的声音骇得脚步当即顿住。

     她嗫嚅着唇，微微垂下头：&ldquo我&hellip&hellip裤子脏了。

    &rdquo 原来是不好意思呢。

     林槐便也不再向前了。

    他就站在门旁，顺势倚了倚门框：&ldquo哥哥要出去一趟，你如果难受的话就别出去了吧。

    今晚爸爸回来了，咱们庆功。

    &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rdquo她点头，避开林槐视线，&ldquo哥哥你先去吧&hellip&hellip不用管我了&hellip&hellip&rdquo 林槐也有正事要做。

     他抬起手腕儿看了看表。

     现在是早上九点，交易在早上十点半，届时，那个东南亚人会坐小型游艇过来拿货。

     采用这样的方式，是为了避开警方的视线，在海上也好逃跑。

     不过林槐猜测，那个东南亚人八成也是警方的人。

     他想到这里，更觉得刻不容缓。

     这阵子，他都在调查沈知昼。

     起因是，之前在兰黛碰见个生面孔的小片警儿过来查有没有违禁品。

     那天沈知昼和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刚好不在，他就装作是兰黛的老板和小片警儿聊了两句，打探小片警认不认识一个叫沈知昼的。

     说来也巧，小片警说，他以前在警校有个隔壁班的同学，也叫&ldquo沈知昼&rdquo，因为这名字独特，所以小片警立马就想起来了。

     小片警说，他认识的那个&ldquo沈知昼&rdquo是个亡命天涯的杀人犯。

    他在警校杀了个人跑了，再也没回过港城。

     事故发生时，他们那一届六十多人受到了牵连，校方震怒，他们也因此事不允许在港城入职，毕业后都被分配到四面八方的小派出所去了。

     近来是他父母给这边的上头领导送了点礼，才把他调了回来。

     小片警话很多，说是因为自己女友在这边，快结婚了，父母在这边给他买了房子，为了方便才费尽心思让他回港城。

     林槐倒是不关心他这些屁话，他关心的是&mdash&mdash沈知昼曾是警校的学生。

     怪不得在港城查他什么都查不到，原来同届的学生都不在港城了。

     而小片警所说的沈知昼之前住的那个居民区，也拆迁了，居民四散，港城这么大，根本无从查起。

     刚才接了电话终于有了结果，小片警死了，死之前，给林槐派去的人看了他们入学军训的合影。

     上面确有沈知昼。

    一身笔挺警服。

     林槐为了应对，昨天也留了后手。

     他在那个仓库周围事先埋了炸/药。

     □□是最不易被发现的，别说警察了，只要他不说，就是林问江也不知道。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林问江。

     当然，更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找回那些自己在父亲面前失去的尊严。

     - 晚晚捏紧了手机，奔上出租车，紧跟林槐之后前往港西。

     戚腾也作为卧底陪同东南亚人和林问江交易。

     两边达成协定，交易时只使用无线对讲机不用手机，林问江买了检测身上是否有窃听器、追踪器的设备，两边都检查无误才进行交易。

     她联系不到戚腾。

     同样，林槐也联系不到林问江和林榣。

     也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