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2/3)
他打很响的鼻鼾,在身侧,夜里常常把左青吵醒,可是她喜欢听,甚至舍不得睡,挨着他有力的臂膀沉醉地听上一夜,把那鼾声听成松涛、海潮、暖春的雷暴。
他们的事也并不十分顺当,找上门来的七姑八姨们劝她想清楚,他娶她图什么,十成是图她的钱,外乡人钱到手人就随时走,最后还不是人财两空。
郑义没有向她要过钱,但是郑强要,那是他们一起辞职创业,新公司刚开始运营的时候,郑强来说投资方的资金不到位,郑义很愁。
“他那个人是死也不肯开口求人的,只好我来求你。
”郑强说。
她二话不说就给了十万元。
只要能帮他,她什么都肯给,钱算什么?
郑义的新公司慢慢地稳定发展,他没提过那钱,左青反而心存感激,不提证明他当她是自己人,不客气,她更是不提。
左青见过郑义的姨妈,老人很善良,摸着左青的头发说:“要是没有这块记,我媳妇不知多俊呢!”
参加婚礼的人也给他们祝福,但眼睛里的忧悯、兴奋和忍耐的好奇她不会看不见。
她不蠢,母亲的话她记得,但是有什么能阻止这跃跃欲试的爱情。
她要冒险,她必须冒险,谁能保证她的人生还能等来下一次?
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这男人如此英挺出色,而他是自己的。
虽然郑义还是那脾气,话少,也不怎么笑,有时候还很大男人,但他待她还好。
左青最喜欢晚饭过后的光景,两人厅里坐着,听着音乐,他看报纸,她看书,不必很多话,只是静静地共对就很心足。
如果这世界只有他们两人该多好。
可是郑义却常常要她面对很多人,他真的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吗?同乡的聚会,公司的联欢会,他坦然地牵着她,在许多许多人面前,大方地说:“这是我老婆。
”她感动得有些心酸,然而更多的是不安,多次之后还是不安。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研究评点,但是她替郑义在乎。
那次郑义公司联欢会,不是有个女人,皮肤很白个子很高的漂亮女人,后来知道叫袁蓓蓓的,看着她不禁掩了嘴唇轻轻惊叫了一声吗?那次同乡聚会,不是有个男人,看见她忙着掩饰自己的惊讶,倒可乐洒了一手掌都是,还有个三岁的小女孩,一个劲追问妈妈是不是不听话长大就会变这样。
漫长的成长路上,这样的“礼遇”她早习惯,可是要郑义陪她去受,怎么行呢?
于是左青说:“别带我出去了——我难受。
”
郑义看报纸,头也不抬:“你别管人家,我不是在你身边站着吗?”
左青慢慢地说:“我不想搞得你没脸。
”
郑义提高声音:“蠢话,去哪里我当然要带你,你是我老婆!”
左青眼底一热,泪上来,话就说不出来。
郑义沉默了一阵,说:“世界这么大,你总得走出去见识一下,你跟着我,怕什么?”
6
郑义的公司代理保健品,业务发展得还真不错。
他肯干负责,信用好,业内的评价高,无论厂家商户,都喜欢和他交易。
左青存了私心,也在病人中推介,老人儿童妇女,种种保健品,总有一款适合。
病人是真心信她,不仅马上掏钱买,而且还拉了亲戚朋友。
这个城市不大,消息没落地就传了全城,因为是神医左青力荐的东西,活胜许多电视广告,结果是有病的人奉为治病的妙药,没病的人也信为益寿的仙丹,销量看涨。
她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事情了,左青心里有一点点自得,可是郑义却不领情。
“你别在病人那儿卖这个,像个医托儿,多不好。
”
“可我这是帮你。
”
“不用你帮,你只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
郑义怕影响了左青的名声,但他只会这么说话。
这话在左青听来,是很见外的,还有就是不信任不屑于,她耷拉着脸,闷闷地上楼睡觉了。
左青很委屈,她常常搞不清郑义想什么,她看不透他,更无从掌握他。
他们之间的话实在不多,有很多想法,对着他就紧张得说不出来。
左青很想很想,像电视剧里的女人娇娇地问他:你爱我吗?
可是她从来不敢问,因为她想象不出他会说个好听的答案。
他说话就是这样,俭省,严冷,乏味,没有感情。
她甚至和郑强说的话,都比跟他在一起时说的多。
许多关于他的点点滴滴,都是郑强告诉她的。
郑义没有妈妈,从小在姨妈家里,跟郑强一起长大。
他脾气倔,沉默寡言,做事干脆决断,铁面无私。
郑强说都看不出他喜欢过什么女孩,他的话比金子还难得,感情也是吧。
左青就装作无心地问:“那他为什么会娶我?”
郑强看看她,笑嘻嘻地打哈哈:“情人眼里的东西,他怎么肯告诉我呢?”
左青还想问,郑强已经转了话题,这话题他说了几千遍都不厌倦,那就是他的梦想,是有一个自己的铺面,装修成陆军野战部队似的,开一个酒吧,他亲自调酒放音乐。
“我看中地方了,城南的那片花园新村,就是没钱,他妈的,上次要是让我买中就发了,也不会白白亏了几万元。
”郑强狠狠地说。
7
冬天来的时候,郑义分外忙了。
以前他总要回家吃饭,现在连这工夫都没有,像每一个等丈夫回家吃晚饭的女人,左青和她的一桌子菜热了又冷、冷了又热,然后又冷。
她不知道他忙什么,公司的事情他从来不和她说,但是左青感觉到郑义的紧张,很晚回来,他什么也不干,坐在那里想。
他想东西的样子有点怕人,她远远地看,连喘气都不敢太使劲。
等他叹着气站起来的时候,左青才小声地问一句:“没出什么大事吧?”
郑义道:“没什么大事。
”
谈话就戛然而止。
12月的时候郑义去参加冬交会,公司的车开到家门口接他,郑义上了车,左青又追下去塞了把伞。
开车的林经理她是认识的,和郑义一起坐在后排的,她也认识,那个穿着水红色紧身小皮袄的女人,就是上次联欢会见了她惊叫的袁蓓蓓。
这次袁蓓蓓异常热情,探出身子来打招呼:“青姐真贤惠,特地送伞来,其实我们也带伞了。
”
郑义接了伞,摆摆手,车门拉上,隔了暗色的窗玻璃,她便什么都看不见。
车走了,她眼前还晃着那女人漂亮的笑脸。
她心里耿耿地知道,其实刚才他们两个那么俊美地坐在一块儿,是多配的一对儿啊。
冬交会回来,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郑义的,他开除了郑强,用郑强的话说,过河拆桥,扫地出门。
郑强求左青为他说话,郑义一句话就挡回来:“男人的事情,你别管。
”
第二件是左青的,这对一个妻子绝对是大事,郑义再没和她同床睡过觉。
他也回家洗澡,也回家陪她,但是等睡觉的时候,他就说:“今天我去客厅睡。
”
左青最直接的念头是,他讨厌她。
没有理由的分床,是丈夫对妻子最大的轻视和厌憎。
这羞辱的念头完全把她击垮了,他终于讨厌她了,说不定他一直讨厌她。
8
郑强来打听结果,气极。
“我就知道他这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想当初不是我妈收养他,他能有今天?不是我给他拼死拼活打江山,他能有今天?现在好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踹开!”
左青维护丈夫:“不会的,郑义不是那样的人。
”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嫂子我说你了解他几多?”
“至少他待我不薄。
”说这话时,左青心里有点凄凉。
“算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娶你?”
“为什么?”左青紧张起来。
“还不是为了你的钱,我们穷小子白手起家,要不是你的钱,他能有实力办公司吗?他花了你多少钱,少说也有几十万元吧。
”
“那倒没有,除了那次你来要的十万元,他从没花过我的一分钱。
”
“哦,那十万元啊,哦,你没跟他要吧。
”郑强没反应过来,有点紧张,“那还不是小意思。
”
“他不是为了我的钱。
”左青摇着头,喃喃地。
“那总是为了你的名气,你知道吗,你是城里大名鼎鼎的神医,他敢做保健品,能做得这么火,还不是借了你的宣传效应?”
“也不是,我倒是想帮他,可他一直不赞成我出面介绍产品。
”
“算了,你别把他想得太好了,你想想,哪个正常的男人会真心娶你。
嫂子我不怕得罪你,我是想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省得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
左青一语不发。
“他为什么娶你,嗯,他道行真高,娶了全世界最丑的女人还带着四处招摇,你说一个正常的男人会这样吗?他是要抬高自己,让人家说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