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的挂钟慢悠悠地走过时光的脚步，心境苍凉。

     黎国强喜欢的女子叫严丽明，他带着她和黎璃一同去吃小绍兴三黄鸡。

    以前小舅舅会把鸡翅膀夹给黎璃，现在筷子则转向了另一个人。

     黎璃咬着筷子觉得鸡肉变了味道，尤其是看到那个极有可能成为自己舅妈的女子笑靥如花，黎璃心里的失落又增了几分。

     黎国强把严丽明先送回家，牵着黎璃的手走在深秋的四川北路。

    黎璃抬起头看着小舅舅的侧面，心绪沉浮&mdash&mdash几个月前半夜看世界杯的日子，仿佛已经隔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影像开始渐渐模糊。

     &ldquo小舅舅，你很喜欢严阿姨？&rdquo &ldquo嗯。

    &rdquo &ldquo你们，会不会结婚？&rdquo她想着这不相干的女人为何要同自己争夺小舅舅的宠爱？ 黎国强笑了，弯下腰拍拍黎璃的头，&ldquo小璃，是不是因为没吃到鸡翅膀生气了？&rdquo 黎璃翻了个白眼，&ldquo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幼稚，为这种事情生气干吗？&rdquo &ldquo小璃，嘴巴不饶人的女孩，将来很难嫁出去哦。

    &rdquo黎国强故作担忧地说着。

    黎璃挣脱开他的手，一脸怀疑地问：&ldquo舅舅，从小到大你都说我嫁不出去，到底怎么样的女生才讨人喜欢？&rdquo 黎国强哈哈大笑，嘴里不停地说&ldquo我家的小璃终于长大成人，想着要嫁人了&rdquo，黎璃翻了好几个白眼都没让他停止胡说八道，终于忍无可忍地给了小舅舅一拳。

     &ldquo小舅舅，我十四岁还没到，你这是在鼓励我早恋。

    &rdquo 黎国强收住笑容，蹲下来与她平视，嬉笑的表情淡去，他严肃地对外甥女说：&ldquo黎璃，千万不要在不可能喜欢你的人身上浪费感情和时间，明白吗？&rdquo 黎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ldquo我怎么知道那个人不可能喜欢我？&rdquo &ldquo傻丫头，等你遇到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rdquo 十五年后，二十九岁的黎璃认为自己的启蒙老师十分不尽责，所以她输得溃不成军。

     一九九〇年十二月五日，星期三，黎璃十四岁生日。

     外婆特意做了满满一大碗白煮蛋粉丝汤给她做早点。

    上早班的黎国强出门之前把生日礼物交到她手上&mdash&mdash是时下流行的带有香味的圆珠笔。

     &ldquo小舅舅，我爱你！&rdquo班里的女生几乎人人都有，她也想要一支，写作业记笔记都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

     &ldquo你就虚伪吧！&rdquo黎国强用力捏捏黎璃的圆脸，痛得她大叫。

     &ldquo吵死了！&rdquo睡眼惺忪的黎美晴走出睡觉的前客堂，到水斗前洗漱。

    黎国强摆了摆手溜出家门，黎璃赶紧低头吃早饭，打算速战速决吃完就去学校，以免惹黎美晴讨厌。

     &ldquo吃这么快干吗，赶着投胎啊？&rdquo黎美晴洗漱完在八仙桌前坐下，瞟了一眼她碗里的白煮蛋粉丝汤，斜飞入鬓的眉毛高高挑起，&ldquo我说妈，这么多年的生日，你也不搞点新意？吃了十几年，不腻才怪。

    &rdquo 黎璃赶紧把嘴里咬着的半截粉丝吞下肚，抬起头开心地说：&ldquo妈妈，你记得今天是我生日？&rdquo &ldquo怎么可能忘记，十四年前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差点没把我痛死过去。

    &rdquo黎美晴把遮住女儿脸颊的碎发拨弄到耳后，细细地端详，&ldquo横看竖看，你都没长得好看一点。

    &rdquo 即使被说难看，黎璃依然很高兴，难得母亲会和自己说这么多话。

     黎美晴放下手，自顾自吃起了早点，随口说了一句：&ldquo我要结婚了，你就快有新爸爸了。

    &rdquo 黎璃转过视线看外婆，老人家同样也是一脸惊讶。

    黎璃一直知道母亲在和人交往，也做好了有新爸爸的思想准备，只是乍听之下难免吃惊。

     &ldquo下课后早点回来，带你去和柳叔叔吃饭。

    &rdquo黎美晴扫了一眼还处在呆愣状态的女儿，恶声恶气地道：&ldquo晚上吃饭你别给我作出这副傻头傻脑的样子&mdash&mdash丢人现眼。

    &rdquo 黎璃一整天精神恍惚，今天是她十四岁生日，她要有新爸爸了。

     作为同桌，裴尚轩自然发现了黎璃的反常。

    无奈的是他们正处于气氛微妙的冷战时期，黎璃把他当做空气那样无视&mdash&mdash自从上次在眼镜店他大叫&ldquo我才不喜欢丑八怪&rdquo，她拒绝再与他交集。

     他在弄堂口等她，左等右等见不到人。

    待他在早自修前一分钟匆忙冲进教室，却发现黎璃早就坐在了位子上。

    他嬉皮笑脸地责怪她差点害自己迟到，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转身把作业本递给后面的人抄。

    显而易见的拒绝姿态令裴尚轩气馁&mdash&mdash从进入中学他就是出尽风头的人物，何时受过这般冷落？于是他也倔犟起来，和她赌气看谁先低头。

     谣言渐止，裴尚轩本想着不必再为别人硬把他们扯成一对生闷气了，可心情反而更低落。

    这个岁数的少年，最反感被别人说成喜欢某某某，面子上觉得挂不住，好像喜欢人是一件可耻的事。

    他不只反感这个，隐隐地还有一丝对黎璃的嫌弃。

    少年的想法十分单纯：黎璃是好朋友，是哥们，唯独不能做女朋友。

    他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和大多数人一样。

     放学后，正打算和张勇他们去打桌球的裴尚轩见黎璃死气沉沉地趴在课桌上，他犹豫不决地放下书包询问。

    他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却意外得到了她的答复。

     &ldquo妈妈要带我和她的结婚对象吃饭。

    &rdquo黎璃的脸压在手臂上，她经过压抑的声音变得低哑，&ldquo今天，是我的生日。

    &rdquo 裴尚轩抓着黎璃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她的眼帘中跃入裴尚轩那张年轻好看的脸&mdash&mdash带着兴奋的神色。

     &ldquo黎璃，跟我走。

    &rdquo裴尚轩从黎璃的课桌肚里抽出她的书包，手忙脚乱地将文具盒、书本塞进去，一边动手整理一边接着说，&ldquo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rdquo 黎璃看着眉飞色舞的少年，自动忽略了先前他伤人的话语&mdash&mdash对裴尚轩这个人，黎璃总是很难真正地生他的气。

     裴尚轩带黎璃去了外滩，他站在举世闻名的外白渡桥上，对着黑沉沉的黄浦江水跳着脚大喊：&ldquo黎璃，生日快乐！&rdquo 在黄浦江来往的渡轮靠岸，嗡鸣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似乎与裴尚轩的祝福遥相呼应。

     黎璃抬起手在嘴边做成喇叭状，竭尽全力地向着滔滔江水叫道：&ldquo谢谢你，裴尚轩！&rdquo 十四岁，她想，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