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教堂壁画上的报喜天使。

     李君张大嘴看了看裴尚轩又看看黎璃，实在没办法把外表差那么多的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帅哥身旁理所当然应该是美女一名，从何时起居然有了丑小鸭的一席之地？读书之余最大兴趣是八卦的李君同学百思不解。

    黎璃也颇感意外，没料到裴尚轩会突然来找自己。

     &ldquo今天有空吗？我妈说要谢谢你，让你来我家吃饭。

    &rdquo他对李君笑笑算是招呼，&ldquo你好，我是黎璃的初中同学。

    &rdquo &ldquo李君，黎璃的同桌。

    &rdquo从惊讶状态中回过神，她大方地自我介绍，&ldquo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rdquo走前，李君暧昧地冲黎璃眨了眨眼。

     她明白同桌的潜台词，意思是让自己好好把握机会。

    黎璃在心里苦笑，她和裴尚轩的感情和风花雪月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裴尚轩在听到&ldquo同桌&rdquo二字时微微一怔，他和黎璃同桌的情形在眼前浮现，却已是几年前。

    不解他为何失神，黎璃举起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揶揄道：&ldquo看到哪个美女了？&rdquo 他回过神，轻轻咳嗽掩饰窘迫，用玩笑的口吻嘲讽她，&ldquo放心，不是在看你。

    &rdquo 时光再如何匆匆，有些事物还是不会变，比如他的眼里没有平凡的她。

     黎璃轻轻一笑，转了话题。

     她去了裴尚轩的家，他的父母在厨房忙着烧菜。

    黎璃客气地问要不要帮忙，还没等到回答就被他拖上了楼。

    &ldquo你是贵宾，我爸妈才舍不得让你被油烟熏。

    &rdquo他捏捏她的脸，故作愤愤不平状，&ldquo有时候我真嫉妒，八成你才是他们的女儿。

    &rdquo &ldquo谁让你没我聪明。

    &rdquo她乐呵呵回敬，得意地抬抬下巴。

     裴尚轩给她倒了杯水，回到后面自己房里拿了三本参考书出来，递给黎璃，&ldquo这些书我看完了，还给你。

    &rdquo 她没伸手，这是柳千仁的书，她不想要回去。

    见她不接，他便将书放在茶几上，忽然笑起来，乐不可支。

     &ldquo干吗啊？&rdquo被他笑得心里发毛，黎璃恶声恶气问道。

     &ldquo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卡妙啊？&rdquo裴尚轩没头没脑说了一句，看她一脸茫然，他好心地解开谜底。

    翻开书，随手翻到夹了纸张的一页，是一张水瓶座黄金圣衣的刻纸。

    &ldquo几乎每本书里都有，你真有空。

    &rdquo他揶揄道。

     黎璃恍若雷击，心情复杂地看着精心刻琢的黄金圣衣。

    刻纸的人很用心，下手的每一刀都小心控制着力道，特别是线条连接处抠挖得相当干净。

     &ldquo你这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水平大有进步哦。

    &rdquo不知情的裴尚轩还在夸奖黎璃。

     黎璃拿起另一本书，不出意料，果然看到另一张水瓶座圣衣。

    刻这些的人是柳千仁，三年前冷笑着将裴尚轩送给自己的刻纸揉成一团的少年。

     她记得他轻蔑的神情，还有那一夜狂乱得像是要杀了她的眼神，黎璃打了一个寒战。

     &ldquo怎么了？&rdquo裴尚轩察觉了她异乎寻常的沉默，关心地询问。

     她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

    黎璃悲戚地摇着头，表情伤感。

    他更加狐疑，却压根联想不到黎璃的遭遇。

    她不只失去了童贞，更糟糕的是不得不忍耐，以及由隐忍带来的心理阴影。

     她的痛苦，有口难言。

     黎璃不说话，长长久久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裴尚轩知道自己很帅，走在大街上得到女孩的回头率没有百分之百也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专注火热的目光已引不起他的注意。

    这天下午他站在复兴中学门口，来来往往的女孩或者偷偷摸摸或者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他无动于衷。

    但是黎璃的眼神不一样，有一种悲哀的诀别在她的眼睛里。

    他顿时慌乱，六神无主地紧盯着黎璃的眼眸，执拗地想要弄明白为何她的目光苍凉至此。

     裴尚轩不知道的真相是在这一天&mdash&mdash黎璃决定永远保守喜欢他的秘密。

    从此以后，喜欢裴尚轩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傻傻地喜欢了他很多年。

    黎璃是个执著的人，一旦喜欢上就很难改变。

    就像她的阿根廷，从一九九〇年到二〇〇二年，阿根廷总是落寞地离开世界杯赛场，但是她依然痴心不改。

     轻易就能放弃的，就不是真爱了。

     &ldquo黎璃&hellip&hellip&rdquo他叫了她的名字，可找不到言词继续。

     黎璃垂下头，刘海遮住她的前额，她的样子像是在寺庙里虔诚拜佛，眼观鼻、鼻观心，&ldquo裴尚轩，假如能回到初中就好了。

    &rdquo 一向冷静理性的黎璃说了一句最无可能实现的话，说完之后自己先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抬手捂着嘴巴，咯咯的笑声从手掌边缘传出。

     裴父端着菜上来，黎璃起身去帮忙，他们没再说下去。

     吃完饭，裴尚轩送黎璃去车站。

    凄清的月光照着一条长路，路旁树木光秃秃的枝丫投下姿势古怪的阴影，他们踩着这些怪异的影子往前走。

     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呼啸而去。

    黎璃仰视身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孩，无声叹息。

    他像以前那样握着她的手，放入自己的衣袋里温暖着。

     裴尚轩待黎璃很好，可是他不喜欢她。

    黎璃经常自问：如果一个男人把你当做兄弟看待，究竟是女人的幸运还是不幸？ 走到站台，好多人在等车。

    黎璃抽出手，放到嘴边呵气取暖，一边跺着脚像是要抖去寒意。

     &ldquo你想考哪个大学？&rdquo裴尚轩随口问道。

     &ldquo清华。

    &rdquo黎璃无所谓地耸着肩膀，&ldquo南开，或者南京大学，我想去外地读书。

    &rdquo她一早就打定主意第一志愿填报外地院校，离开上海，彻底远离柳千仁。

     &ldquo好远。

    &rdquo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有一丝寂寞。

    之前黎璃说&ldquo假如能回到初中就好了&rdquo，他并没有太在意，此刻想来初中毕业以后时刻都有离别的影子笼罩着苍穹。

    他轻声说了一句话，黎璃没有听清。

     &ldquo你说什么？&rdquo她大声问。

     她的车来了，裴尚轩推着她往前挤。

    在后面乘客的作用力下，黎璃被挤上了车。

     &ldquo黎璃，不要去那么远！&rdquo他站在车下，用足力气大吼。

    眼前是她，隔着浩瀚的海站在彼岸，向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他想起吃饭前看到的眼神，恍然大悟。

     她听到了。

    将前门挤得水泄不通的乘客挡住了个头矮小的黎璃，裴尚轩看不见她。

     半年后，黎璃收到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