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汝一度失去生命迹象，在这条天路上，时常有人在路上睡着，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贝菲上新藏线前早有心理准备，那年在川藏南线，她也听 说过有人骑上去便再没下来过&mdash&mdash不幸中之万幸是片刻后凌玉汝又稍有恢复，凌千帆惊恐交加，生恐是回光返照。

    三十三里营房的医疗站里的医护人 员帮凌玉汝暂时抑制住肺水肿后，等来了救援直升机，将凌玉汝直送往北京。

    飞机上凌玉汝间或咳嗽，全是稀薄的粉红色泡沫血，任是贝菲曾亲眼见 过从高原上车祸下来的人，此刻也不敢多看。

     回北京后贝菲被安排到凌家的老宅，很熟悉的四合院，记得依稀是在凌千帆的全家福上见过的。

    青砖红梁，灰瓦玄檐，天井里枣树下光影斑驳， 浅绿的叶子随风一晃，折出的光芒便毫无征兆地刺入人眼来。

    凌千帆守在医院里，她不得不出来应付媒体，保证他们的考察，不会因生命禁区的这次 车祸而暂停。

     再到医院时凌玉汝的手术刚刚结束，结果尚算成功，然而因为车祸途中曾经历短暂的窒息，凌玉汝此时仍无苏醒迹象，不知何时能脱离危险。

    凌 千帆形容萧索地坐在外面，她伸手去握住他，一时竟觉不出冷暖，只晓得掌心里滑腻腻的，她迟疑着说句&ldquo对不起&rdquo，凌千帆摇摇头，默了半晌才 道：&ldquo不是你的错。

    &rdquo 谁又能说这是谁的错呢？贝菲当时的选择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无可指责&mdash&mdash事实上他下车后才发现公路旁正是悬崖绝壁，他们看到的白雪茫茫 远在百丈之下，贝菲的决定救了他们的命。

     昨日此时他还是满腹的愤懑，恨不得自己真是如戏里所唱的那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样便没有如许的烦心事，他无须左右两难，无须进退维 谷，千斤的担子也与他无关。

     不到一天的工夫，仿佛天与地、微光与绝望、光辉与黑暗&hellip&hellip所有的一切，都颠倒过来。

     他无力的把头埋在她怀里，轻声道：&ldquo如果&mdash&mdash&rdquo贝菲捂住他的嘴，惶急安慰道：&ldquo不会有事的，最危险的那段时间都挺过来了，现在手术都成 功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rdquo 他嗯了一声，半晌又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她，似乎很费了番功夫才想起来要说什么：&ldquo你腰是不是还在疼？&rdquo 贝菲摇摇头：&ldquo没事。

    &rdquo他点点头又掰着指头数：&ldquo千桅和阿寒明天就能到，姑父&hellip&hellip姑父身体不好，先瞒着吧，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爷爷也 得瞒着，就怕他看到新闻&hellip&hellip&rdquo &ldquo千帆你先休息一会儿行不行？&rdquo 他静静地瞅着她，随后茫然地点点头：&ldquo北京还有不少朋友，知道了恐怕又要过来&hellip&hellip&rdquo 来探视凌玉汝的人很多，许多以前听过名字却从未见过真容的人，车来车往络绎不绝。

    凌千桅比顾锋寒晚半日赶来，到医院时凌玉汝仍躺在加护 病房，丝毫未有醒转的迹象。

    陈嘉谟跟在凌千桅身后朝贝菲使眼色，贝菲跟他到一边，只听他低声嘱咐：&ldquo大小姐现正在气头上，您看在凌少的面 上，别和她&hellip&hellip&rdquo 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凌千桅冷冷的声音：&ldquo贝菲，这下你满意了？&rdquo 她转过身，凌千桅挑着眼，和凌千帆扬眉的神情毫无二致，眼里的光却是泠泠的。

    贝菲没吭声，倒是凌千帆先开口：&ldquo千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 事一点？现在姑妈还在里面躺着，我不想听到这种话。

    &rdquo &ldquo你也知道姑妈在里面躺着&mdash&mdash姑妈为什么在里面躺着，还不是因为这个女人！&rdquo &ldquo千桅你给我闭嘴！&rdquo凌千帆额上青筋暴现，正欲呵斥，贝菲拉拉他低声道：&ldquo千帆算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rdquo 凌千帆摇摇头，无力地看着凌千桅，凌千桅仍忿忿不平地瞪着贝菲：&ldquo不用你在这里装好人！&rdquo &ldquo千桅，我怎么会把你惯成这个样子？&rdquo 兄妹俩针锋相对，凌千桅恨恨道：&ldquo姑妈为什么会上新藏线，她不知道危险吗？她是担心你，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听说你去了新疆马不停蹄地 往前追！爷爷在家中风你不管，姑妈的死活你也不管，你现在眼里只有这个女人，她给你吃了什么迷药？&rdquo &ldquo千桅！&rdquo &ldquo我知道，你宁可选这个女人，也不要我们全家！&rdquo 凌千帆恨铁不成钢地抚额揉着眉心，无奈道：&ldquo千桅，别再吵了行吗？你嫌咱们家现在出的事情还不够多是不是，不能安安稳稳过两天日子 吗？&rdquo 凌千桅终究还是怕他，恨恨地瞅着贝菲，低声道：&ldquo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总之我不可能和这种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rdquo &ldquo贝菲你先回去，看阿寒那边还有什么事，有客人的话也打发走吧。

    晚上咱们出去吃饭，附近有家涮羊肉不错，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rdquo 贝菲颇不放心，握紧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叮嘱道：&ldquo好好说，晚上一起吃饭。

    &rdquo 凌千帆点点头，也许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贝菲眼里似有泪花。

    看着贝菲背影消失，凌千桅在身后冷哂：&ldquo真难舍难分！&rdquo凌千帆叹口气，转身 敛眉肃目道：&ldquo千桅，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姑妈&hellip&hellip&rdquo 他字斟句酌，把凌玉汝胁迫许明智的事情，委婉地转述给凌千桅听。

    凌千桅不住地摇头，凌千帆说得认真，由不得她不信，可是姑妈真的会因为 护犊，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ldquo不是说贝菲以前在许隽家住了两年嘛，许隽的爸爸怎么能对好朋友的女儿下这种毒手？&rdquo &ldquo许明智坐了十年监&mdash&mdash哪里还是十年前那个人。

    到他现在这种地步，能活下去，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明智说姑妈要他劝劝贝菲，先礼后兵， 贝菲天天和我在一起，去云南出差是唯一的机会。

    任何话经过三个人都要变个样，传达到那些流氓小混混那里，没拿斧头直接砍死你，都算客气。

    &rdquo 凌千桅将信将疑：&ldquo可是姑妈说，贝菲是故意接近你，没安好心。

    &rdquo &ldquo她过度紧张，&rdquo凌千帆解释得极为痛苦，&ldquo你还记不记得，读小学的时候你回家晚了十分钟，她吓得以为你被绑架，电话直接从你们老师家一 路打到校长家，还记得这回事吧？&rdquo他又拍拍她的头安慰道，&ldquo千桅，这些事咱们就别提了，贝菲她不提，你不说我不说，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嗯？&rdquo 凌千桅撅着嘴不吭声，凌千帆知道她心里还有个坎，杨越那个坎。

    他记得她小时候便是这样，瞧上什么若是到不了手，心里总一直惦记着，惦记 得晚上觉都睡不着。

    她小声嘀咕：&ldquo这算什么呀，杨越她抢走了，现在连你也抢走了&hellip&hellip&rdquo 他好笑地摇摇头，坐下来哄她：&ldquo乱说什么呢，大哥怎么会走？晚上大家好好吃顿饭，别再闹了。

    &rdquo &ldquo一股子膻味，&rdquo凌千桅撇撇嘴嗤道，&ldquo我才不做电灯泡，我和阿寒表哥出去吃！&rdquo 凌千帆摸摸她的头笑笑，凌千桅到底还是他宠出来的性子，骄纵惯了，心地却不坏。

    嘀嘀咕咕半天后凌千桅又问：&ldquo姑妈&hellip&hellip真的让人对贝菲下 过这么狠的手啊？那&hellip&hellip贝菲她的手现在&hellip&hellip&rdquo &ldquo还好，轻伤，已经没事了。

    &rdquo 两人正聊着，凌千桅忽想起一事，问：&ldquo杨越是在这家医院？&rdquo 凌千帆眉头一蹙，不悦道：&ldquo是。

    &rdquo 凌千桅目露恳求之色，凌千帆沉着脸，迟疑良久后说：&ldquo心外科，我陪你去看看。

    &rdquo 路上凌千帆又叮嘱：&ldquo吃饭的时候别提这事。

    &rdquo赶到心脏外科，正碰上他熟识的常医生，稍稍安慰他两句后，凌千帆问：&ldquo我之前介绍过来的杨 医生，现在有空吗？&rdquo &ldquo真不巧，杨医生半小时前还在，刚刚请假回去了，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吧，跟我说要请两三天假呢。

    &rdquo &ldquo家里出了事？&rdquo凌千帆狐疑道，常医生笑答：&ldquo是啊，刚才我们正聊起一个手术，想让他做我助手，好像是女朋友打来的吧。

    &rdquo常医生因杨越 是凌千帆专门介绍过来，要他多加提点照顾，此时也格外热心，&ldquo可能有什么急事，我临走前还听到他打电话订晚上回大连的机票。

    &rdquo &ldquo女朋友？&rdquo凌千桅急急问道，&ldquo他来医院后认识的吗？&rdquo &ldquo不是，杨医生在医院不大和人来往，一门心思扑在临床病人身上，我听声音像是女人，又说家里的事情，猜是女朋友吧&hellip&hellip&rdquo 凌千桅正欲继续打听，却被凌千帆打断，匆匆和常医生告辞。

    下楼时险些一个踉跄，像是想到什么，又觉不可思议，即刻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查机 票，却得知今晚到大连的航班已满，再查乘客名单，并无杨越在内。

     大连。

     不知为什么，他脑子里忽闪过一个念头，那个给杨越打电话的人，应该是贝菲。

     另一个更为惊骇的念头是，他觉得杨越回大连要找的人，是许明智。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几者之间的联系，然而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念头越来越 强烈。

     姑妈最后的电话里，似乎根本不记得许明智是谁，那时他以为姑妈是故作姿态，并不肯承认她曾对贝菲做过的事，现在想想却未必。

     他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一张巨大的蛛网，四面八方若有似无的线索，丝丝蔓蔓，把他越困越深。

    这条丝不知从何而起，因何而来，他还未想到根 源，已听凌千桅嘀咕：&ldquo算了，哥，我们回去吧，我去找阿寒表哥吃饭，不妨碍你们二人世界了。

    &rdquo &ldquo不，我有点事。

    &rdquo他眯起眼，窗外灰蒙蒙的，北京的春天总是飞沙走石，仿佛要很小心才能认清前路方向，&ldquo你去找贝菲和阿寒吃饭，说我有 点急事，&rdquo他声音冷下去，连他自己都未发觉，&ldquo不要和贝菲提起杨越。

    &rdquo 这是第几次来大连？ 同样的天空，同样的海风，同样的街巷，只是&hellip&hellip物是人已非。

     连夜驾车赶到大连，正是晨曦微亮，天边泛着鱼白，路灯光芒里都渗着春寒。

    透过楼梯间的窗洒过来微薄的晨光，拖出他长长的影，敲开许家的 门，许明智看到凌千帆，初时是些微的错愕，随即便镇定下来。

     &ldquo凌少啊，早，请进。

    &rdquo 他依旧身形不稳，却是目光如炬，混不似上一回的浑浊无光；他脸上的皱纹如昨，却是道道如斧凿刀刻。

    凌千帆只觉得面前这张脸，和多年前许 隽给他看过的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面容，渐渐地交迭重合。

     除去那鬓边的白发、额上的深纹，余下的那些，已是毫无二致。

     他给凌千帆沏上一杯茶，凌千帆朝房内一瞥，门口正放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包，冷冷哂道：&ldquo许叔叔这是准备去哪里？&rdquo 许明智摊开手笑笑：&ldquo我听说过新闻了，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rdquo 凌千帆心都凉了。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已足以证明他的愚蠢&mdash&mdash他根本就是早有准备，所谓凌玉汝胁迫他去劝贝菲退出，亦是天大的谎言。

    他这样容易就骗过了 他，骗他相信一切是姑妈所为，骗他差一点要和家庭决裂。

    这一趟来大连，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就是他苦寻千里所要追求的真相？ 许明智没有这样的能力，他想，极艰涩地问出那句他并不想问的话：&ldquo贝菲&hellip&hellip她也知道吗？&rdquo 许明智摇摇头，凌千帆猛地舒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许许多多的问题，毫无头绪，找不到答案，然而只要和贝菲无涉，他便可寻得最后的安 慰。

     &ldquo你恨我姑妈，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怎么能对贝菲下得了手？她是你好朋友的女儿，她和许隽是好朋友，你不过养了她两年，她却照顾 了汪阿姨整整十年&mdash&mdash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rdquo 许明智颊上肌肉微搐，低着头默然不语，许久后才抬首微微笑道：&ldquo我女儿已经死了，可是你和她都活得好好的。

    对凌少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 这个更痛苦？&rdquo 凌千帆绷直着身子，狠命地攥着皮质扶手，屋里每个墙角都散发出破败腐朽的气味，令人作呕。

    他一抬头，竟见到大门边的墙上，悬着新镶框的 全家福：许隽明媚灿烂的笑脸，汪筱君温柔和蔼，许明智意气风发&mdash&mdash三张不同的笑脸，竟幻化成长着毒牙的蝮蛇，缠绕着他的躯体，噬咬着他的脏 腑，那毒素又渗入他的血里，寸寸地蔓延开来。

     他心里有千种恨、万种仇，催促着他把许明智打入万丈深渊，让他历经千劫，永难翻身；可只有一个理由，让他再难在这重重悲剧上添墨加彩。

     许明智是许隽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他没有问许明智收拾行李要去哪里，他不想问，也懒得去问。

    临别时许明智欲言又止，最后说：&ldquo贝菲这孩子，是我对不起她，凌少你&hellip&hellip&rdquo 他冷冷掐断他的话：&ldquo我会好好照顾她，不劳你操心。

    &rdquo 走出许家所在小区，抖落一身的雾水，到小区对面去取车，转头出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向小区里走去。

     瘦削，单薄，隔着条马路，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杨越。

     许明智摇摇头，凌千帆猛地舒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许许多多的问题，毫无头绪，找不到答案，然而只有和贝菲无涉，他便可寻得最后的安 慰。

     &ldquo你恨我姑妈，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怎么能对贝菲下得了手？她是你好朋友的女儿，她和许隽是好朋友，你不过养了她两年，她却照顾 了汪阿姨整整十年&mdash&mdash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rdquo 许明智颊上肌肉微搐，低着头默然不语，许久后才抬首微微笑道：&ldquo我女儿已经死了，可是你和她都活得好好的。

    对凌少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 这个更痛苦？&rdquo 凌千帆绷直着身子，狠命地攥着皮质扶手，屋里每个墙角都散发出破败腐朽的气味，令人作呕。

    他一抬头，竟见到大门边的窗上，悬着新镶框的 全家福：许隽明媚灿烂的笑容，汪筱君温柔和蔼，许明智意气风发&mdash&mdash三张不同的笑脸，竟幻化成长着毒牙的蝮蛇，缠绕着他的躯体，噬咬着他的脏 腑，那毒素又渗入他的血里，寸寸地蔓延开来。

     他心里有千种恨、万种仇，催促着他把许明智打入万丈深渊，让他历经千劫，永难翻身；可只有一个理由，让他再难在这重重悲剧上添墨加彩。

     许明智是许隽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凌千帆没有问许明智收拾行李要去哪里，他不想问，也懒得去问。

    临别时许明智欲言又止，最后说：&ldquo贝菲这孩子，是我对不起她，凌少你 &hellip&hellip&rdquo 凌千帆冷冷掐断他的话：&ldquo我会好好照顾她，不劳你操心。

    &rdquo 走出许家所在小区，抖落一身的雾水，到小区对面去取车，转头出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向小区里走去。

     瘦削，单薄，隔着条马路，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杨越。

     每次看到杨越，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mdash&mdash凌千帆总觉得他面熟，却无法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又想起在思源老人院，看到那个小护士的履历，也觉得她颇为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长的像谁&mdash&mdash那时他以为是自己一时看走眼，现下才恍 然，谁会把一个女人的面相往男人身上想呢？ 本以为拨开了层层云雾，现在却发现像从一个谜障跌入另一个谜障，山重水复、花明柳暗，不知通往何处。

     汪筱君见到那位小护士便情绪激动，而小护士的眉眼轮廓，颇有几分像杨越。

     杨越来接许明智。

     凌千帆依稀记起贝菲的话：&ldquo他母亲曾经插足别人的家庭，活活拆散一个美满的三口之家。

    她骂我狐狸精勾引她儿子，我就回敬她，说狐狸精勾 引你的孝顺儿子，就是为了让你无子送终。

    &rdquo 噼噼啪啪的，像是珠链碎落下来，粒粒敲击心房的声音，千头万绪，当真是千头万绪，全捋不到一起去。

    杨越若是许明智的儿子，又怎会任由许 明智这样利用贝菲？贝菲和杨越&hellip&hellip他猛然间不敢往深想下去，许多他原来十分笃定的事情，如今也踌躇起来&mdash&mdash就好像那位为死去的妻子去向冥王 求情的琴手奥路菲，在离开冥界的路上，远远地瞧见光芒，欣喜地以为重回大地，却发现这不过是虚幻一场。

     回到北京时飘起蒙蒙细雨，凌千帆先去医院探望姑妈，凌玉汝依旧沉睡不醒。

    回到凌家旧居，天井里老枣树的树叶上还是湿湿的，凌千帆蹲在枣 树下，枝枝叶叶里透过来粼粼的光，树皮皲裂，稍一使力，便碎落粒粒地碎在手掌上。

     凌千桅听到外面的响动，看到他一个人蹲在天井里，急急跑出来：&ldquo哥，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一整天都找不到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rdquo 凌千帆绕树慢慢地踱着步子。

    凌千桅愣了半晌才说：&ldquo对了，婺城那边好像有什么事吧，贝菲早上的飞机赶回去了，要我跟你说一声。

    &rdquo &ldquo哦。

    &rdquo &ldquo哥，你&hellip&hellip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去大连了？杨越是去大连吗，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我怎么一点都想不明白。

    &rdquo 凌千帆摸摸脸，清晨的空气里藏着寒意，鼻子竟有点痛，他揉揉脸摇头道：&ldquo没事。

    &rdquo 婺城的电话&mdash&mdash大致也能猜到是什么事，和PL的合作计划备受关注，尤其是他这回那样的高调，现在显然又有一个烂摊子要处理。

     &ldquo那你是要回婺城吗？&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凌千帆脑力里乱糟糟的，山重水复，花明柳暗，不知何处是归途&mdash&mdash他恨不得立时飞回婺城，找贝菲寻一个答案，却惊觉自己是如此 的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是怕自己的猜测成真，亦或是&hellip&hellip 他摇头：&ldquo医生说姑妈情况不太好，准备二次手术。

    &rdquo 顾锋寒也留在北京，平素他和凌玉汝感情实在谈不上融洽，如今肯留下来帮忙照顾凌玉汝，实在出乎凌千帆的意料。

    见面也不过是几句吉人天相 之类老套的安慰，从病房里出来，凌千帆也循例问一句：&ldquo苏晚还是没有消息？&rdquo 顾锋寒摇摇头，绷着脸眼眶深陷，比春节时又略瘦了一些，凌千帆又问：&ldquo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的？&rdquo 顾锋寒又摇摇头：&ldquo不知道，说不定&hellip&hellip我准备回家住一段。

    另外你姑妈出了车祸，爸爸已经知道了，准备过来。

    &rdquo 凌千帆连忙劝道：&ldquo姑父身体也不好，这里有我们看着就好了。

    &rdquo顾锋寒笑笑，凌千帆心中忽有所感，慨然道：&ldquo阿寒，你肯来看姑妈，姑妈要 是醒着，一定很高兴。

    &rdquo 顾锋寒扯扯嘴角：&ldquo你姑妈待我很好，我恨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公司里有什么事，我总和她针锋相对&hellip&hellip其实做人何必这么分明，&rdquo他的叹息声 微不可闻：&ldquo我不是想要针对她，我只是想向证明给父亲看，他的选择是错的。

    这几年我从来没给她好脸色过，对不起。

    &rdquo 凌千帆微微抬首，满是诧异，两个月不见，顾锋寒竟然也温和许多&mdash&mdash或许他只是累了，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一连数日他没给贝菲电话，贝菲竟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一般，也没联系他。

    陈嘉谟有给他汇报，贝菲集中面试了几个投来简历的户外爱好者，据说 是给川藏线的考察做准备，又拜托陈嘉谟一一关照媒体方面，对此次的突发事件尽量低调处理。

     陈嘉谟不知就里，半开玩笑地安慰他：&ldquo贝菲办事，深得凌少真传啊，我看着都有点自愧不如&hellip&hellip&rdquo 陈嘉谟夸贝菲办事老练，夸她面面俱到，夸她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滴水不漏，夸她行事手法和他如出一辙&mdash&mdash很多时候他们还真是默契得惊人。

     什么事都可以作假，难道这样的默契也可以是假的？贝菲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她究竟知道多少，是主动配合许明智，还是为 了杨越，所以&hellip&hellip 他不愿意深究这件事，也许是不想深究，也许是不敢深究。

    如顾锋寒所说，做人何必你们分明？可是他又不甘心。

     从不知，原来他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数位专家终于决定给凌玉汝二次手术，定下手术时间后凌千帆准备回婺城一趟交代工作。

    先召分部的高层开会，顺便给贝菲发了条短信，告诉她 他已回来。

    贝菲回得很快也很简洁，三个字：知道了。

    开完会已到下班时间，他开车过去信实，正看到贝菲从大厦门口出来。

    他打开车门笑道：&ldquo刚 刚周总监打电话给我，说你事情都安排得很好。

    &rdquo 贝菲看起来也颇疲惫：&ldquo记者们都不好对付，老有电话打过来问我们新藏线的安排，我也没办法，擅作主张说我会继续负责新藏线的考察，你不 会生气吧？&rdquo 凌千帆摇摇头，伸手去牵她。

    贝菲却不着痕迹地拐过去，径直上车，十足公事公办的口吻：&ldquo周总监跟你说过了吧，来面试的人里面我觉得有几 个比较合适的，稍微准备一段时间，我们的川藏线考察也可以开始了。

    对了，我把去滇藏线的同事传回来的视频整理了一下，想给新招来的同事们做 个培训，今晚上我要写PPT，你送我回我住的地方吧？&rdquo &ldquo嗯，&rdquo凌千帆不动声色，送她回骄阳小区，从车镜里瞟到贝菲敛眉垂眸&mdash&mdash她很少会是这样的神态，一贯都是嘻嘻哈哈的，现在却是一副忧伤 落寞模样。

    他好容易按下去的问号不自觉地又浮起来：她知道多少，她又参与了多少？ 贝菲逃避着他的眼神，急急地下车，转身上楼。

     &ldquo我在大连碰到了杨越。

    &rdquo 贝菲强作欢快的脚步陡然止住，好半天才回过身来：&ldquo是吗？&rdquo凌千帆站在楼梯下，笑得没有一丝温度：&ldquo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rdquo 贝菲有一刹那的失措，却又平静下来，紧抿双唇盯着他，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让他觉得&mdash&mdash像是给嫌疑犯进行死刑判决前的时刻那样 难熬。

    她拉开挎包拉链，从里面抽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他。

     辞职信，落款日期是和PL合作三藏线开发项目结束的那天。

     &ldquo我本来想到那个时候才给你的。

    &rdquo 凌千帆冷冷地笑：&ldquo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做事这么善始善终。

    &rdquo 贝菲倔强得再没有第二句话。

    凌千帆把辞职信撕得粉碎，一扬手扔进楼梯走道的垃圾桶：&ldquo你最好考虑清楚，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清楚 了，明天告诉我。

    &rdquo 他转身便走，积蓄多日的火气猛地窜上来，她想全身而退？有这么容易吗？她都做了些什么？他又都为她做了些什么？ 可她却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忏悔！ 贝菲站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