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3)
一个人,还是想请你见一见。
"然后他就举起手来,击了两下掌。
侧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走出来,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和迷人的蓝眼睛,是个典型的西方美人,只是白种人比东方人永远老得快,一过了三十,就兵败如山倒,皮肤细纹雀斑统统遮不住,看上去十足十憔悴。
洛美迷惑不解地回头看了言少棣一眼,他冷峻的脸庞上找不出一丝可以让她加以推测的表情。
那位西方美人开口,居然是一口流利的中文:"容太太,你好。
"
洛美微笑道:"你好。
"
她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有一天还会叫别人为'容太太'。
"
洛美神色微变,隐隐已猜到其中的纠葛。
但是她仍含笑点了点头,说:"世事本来就难料,这位女士,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叫DaisyBaker,你可以叫我的中国名字黛西。
"她的眼中有无穷无尽的苦楚,"当年替我取这个名字的人,唉……"
洛美默然不语,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大口。
醇苦的味道令她振作,她明白自己要打一场硬仗。
果不然,紧接着黛西就说:"容太太,实不相瞒,我是容海正的前妻,我和他离婚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来,我每一天都在痛苦与后悔中煎熬。
我为我的愚蠢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我不想看到有另一个受害者和我一样。
洛美静静一笑,问:"你认为我是另一个受害者?"
黛西的脸上现出一种狂热的激动,她的声音也因激动而尖利:"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在七年前我也不会相信。
他是一个魔鬼,地地道道的魔鬼,你会连根骨头也不剩下的!"
洛美摇了摇头,脸上仍有淡淡的笑容:"黛西小姐,你太偏执了。
"
黛西一双翠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怨毒,她说:"看吧,我就知道,他总是有办法让人爱上他,当年我就像条无知的鱼,一口吞下了他的诱饵。
我是那么爱他,不顾一切地爱他,为了他不惜背叛我的父亲,为了他去学中文。
哦!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傻瓜;还有你,你比我更愚蠢,我这个最好的例子就在你面前,你居然一点都不相信!"
洛美笑了一笑,转脸问言少棣:"言先生,我还有公事,可否先行一步?"
不等言少棣答话,黛西却尖叫着扑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这个愚蠢的笨蛋!让我来告诉你他对我做了些什么,他用甜言蜜语和所谓的体贴温柔将我骗得嫁给了他,他利用我一步步侵吞了我的家族的财产。
然后,他像扔一只毫无用处的破鞋一样扔掉了我。
你以为他爱你吗?你以为他对你有什么真心吗?你等着吧,等你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瞧瞧他会怎样对你吧!"她歇斯底里地冲着她吼叫,尖利的指甲掐破了洛美裸露的手臂。
洛美痛楚地皱着眉,对她说:"对不起,我真的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
她却疯了一样抓着她:"你不相信?你居然不相信?你这头蠢猪!"
洛美终于用力挣脱了她的掌握,肘上已被她的长指甲划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她站了起来:"言先生,够了。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然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门口。
黛西尖厉的声音回荡在室中:"你这个双料的傻瓜,你一定会后悔的!"
洛美一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声音似乎仍在她耳畔萦绕不绝,令她心浮气躁。
而且这一天似乎什么事也不对头。
财务报表预算错误,而笔记本电脑也突然被锁住,密钥一直提示口令不符,只好叫了技术部的人上来看,连按铃叫小仙也没有人应。
"该死的!"她喃喃诅咒,只好自己动手去煮咖啡,刚刚将咖啡壶放在火上,电话却又响了,她的心情已恶劣到了极点,一拿起来听,却是容海正。
"洛美。
"他的声音里透着慵懒的愉悦,"好好睡一觉的感觉真好,我真应该带你一同回家来,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一切——你在做什么呢?"
洛美默然不语,令他诧异:"怎么了?"
"没什么。
"洛美习惯地用手去绕电话线,一圈、两圈……"我刚刚见着了你的前妻、接到全盘错掉的报表、失掉了笔记本电脑的密钥,还有,不见了我的秘书。
"
他在电话那端沉寂了几秒钟,接着就轻松地笑起来,口气也是调侃的:"哦!可怜的容太太。
"
洛美说:"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容先生,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
他却说:"不,我不会让你怀着疑惑等我回去,黛西找到你了?不要理她,她有间歇性的精神分裂。
我和她离婚后,她总是四处宣扬,说我如何利用她,谋夺她的财产。
"
洛美问:"你有吗?"
他却笑着反问:"聪明如你,为什么不自己想?"
洛美将缠住自己手指的电话线又一圈一圈地松开,她说:"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有位前妻,不然,我也不会被弄得措手不及。
"
他的笑声从大洋彼岸传来:"我以为那不重要。
的确,我为了一大笔钱曾娶过一个疯子做妻子,但是我早已摆脱她了。
"
她"哦"了一声。
他说:"你应该知道你的丈夫是如何起家的,就靠了一桩可笑透顶的婚姻。
那个疯子爱上了我,她的父亲就给我一大笔钱,条件是我得娶那个疯子。
我答应了,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摆脱掉她。
"
洛美问:"那你岂不是毁约?"
他答:"他只让我娶他的女儿,并没有让我爱她,也没有说不可以离婚。
"
她用淡淡的口吻说道:"言少棣找到了她,必然会找到更多对你不利的事情。
你可要好好保重。
"
他问:"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洛美道:"我生什么气?只是作为你的盟友,提醒你一句罢了。
"
容海正知道,她这样冷冷淡淡的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他叹了口气,说:"我回去再说吧,我后天就回去。
"
容海正果然在第三天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洛美见了他,却又不提黛西的事了,只管替他收拾带回来的那些行李。
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人在车上的时候,她才似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你为了多少钱和黛西结婚?"
容海正一笑:"你终于开口问了,我还以为你会再忍一天呢。
"
洛美说:"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
容海正一笑,竟真的不再提了。
洛美心里疑惑,可是又不好说什么。
不料到了晚上,有位自称是黛西母亲的人打电话给洛美和容海正,她连连道歉,说由于看护不周,让女儿私自离美,想必一定打扰了他们夫妻云云。
这电话来得太巧了,她心底不由掠过一丝阴影,毕竟自己对容海正几乎是一无所知,他的过去对她而言是一片可怕的空白。
而世事急转直下,隐隐约约,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仿佛是第六感,可是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头。
公事十分顺利,言氏家族终于短暂地平静下去,她不知道这平静后代表的是什么,而她心浮气躁,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而她不能预见。
由于公事上的关系,容海正去了香港。
而洛美则独自去仰止大厦参加行政会议。
现在,她常常从自己办公室所在的宇天大厦步行穿过仰止广场,去仰止大厦。
走这样一段路的时候,她正好可以利用稍稍空闲的头脑,冷静地考虑自己进入仰止大厦后的一举一动。
过去在仰止大厦里,她是呼风唤雨的官洛美、所有文员白领奋斗的偶像,他们对她是尊敬的。
而如今,底下的人已隐隐明白了高层中的波诡云谲。
于是,对她的尊敬中就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他们已经开始明白,她是常欣关系企业的心腹大患,她的存在是对整个仰止大厦的一种危胁——不是威胁,用威胁来形容她太过于轻浅了。
她过去在这个大厦中的成就,恰好证明了今天她具有的杀伤力。
所以洛美对自己在仰止的一举一动都很留心。
可是,今天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思绪有一点紊乱,而且,斜斜的雨丝令她的思绪飘到了更远,以至于她走进仰止的大堂时,心里只在想:"今年的春天真是多雨。
"
电梯下来了,她走进去,电梯里没有旁人,不假思索地,她按下了楼层。
高速电梯只用了几秒钟就将她送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发出一声悦耳的铃声,双门无声地滑开,鲜艳的红字跃入她眼帘:"十七楼·资管",熟悉的五个大字,真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呆住了,会议室在顶层,她到十七楼来做什么呢?
一种她无法领悟的情绪淡淡地弥漫上心头,十七楼、资管部、首席……多么遥远的事情。
其实也不过是四五个月前的事,但她总觉得那段时光遥远得一如前世了,而今生——只剩了她一个人,立在一部空落落的电梯里,仿佛孤立无援,无可依靠。
重新关上电梯,升上顶层,顺着走廊拐弯,立在门前的秘书替她打开沉重的橡木门,她步入会议室,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了,所以她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一分钟。
"
"没关系。
"言少棣的目光掠过,仍旧不带一丝表情,"我们现在开始吧。
"
破天荒地,她在会议中走了神。
她根本没有去听别人到底在讲什么,而是望着手中的资料,发起呆来。
但她没有失神太久,在言少棣讲到第二点时,她成功地将自己神游九天之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虽然有些厌倦、厌倦?是的,她早就厌倦了这一切。
可是她不得不回来,不得不继续呆在这名利场中。
冗长的会议在五个小时后结束,与会人员在宴会厅共进工作餐后,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走出仰止大厦,广场上的路灯将玻璃丝似的雨丝染成一种剔透的乳白色,稍稍有点凉意了,她身上香奈儿的套装微薄,让风一吹,令她打了个寒噤。
电话响了,是家中司机打来,怯怯地告诉她车子突然坏掉了。
坏掉了?
让她坐计程车回那遥远的新海去吗?
无可奈何之余还有点哭笑不得,关上电话,她拢了拢短发,想走入雨中,或者,她真得找一部计程车回去了。
熟悉的奔驰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车窗玻璃徐徐降下,他问:"怎么?车子还没来吗?"
"坏掉了。
"
他的眉不经意地一皱:"你住新海?晚上很不安全的。
上车吧。
"
三句话,三种语气,最后三个字,已带了一种命令的口吻。
这个男人是典型的天之骄子,太习惯发号施令,容不得任何人拒绝。
车门已经打开了。
上车?还是不上?
言少棣的目光很奇怪,他说:"如果你觉得不便,我可以叫司机先送你回去,再回来载我。
"
"不必了。
"她终于上了车,"已经够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