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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黑暗地母的礼物(上)> 第一章 煤永老师

第一章 煤永老师(2/3)

界上有些事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 听他这么一说,煤永老师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他有点后悔。

     但古平老师并不见怪,他沉静地站起来,手里拿着鸡笼子。

     “你不必担心。

    你是永远不会老的。

    ”煤永老师说。

     “谢谢你。

    ” 回到家里,煤永老师立刻就入睡了。

     他醒来时快到中午了。

    小蔓已经回家去了。

    煤永老师回想起昨夜的美好,心里想,有个女儿还是很不错的。

     他匆匆地吃了饭就出门了。

    校长交了个任务给他,让他去面试一位女教师,她是来应聘的,她的名字叫张丹织,应试体育教师。

     当他赶到办公室时,张丹织已经站在走廊里了。

    是位身材修长的女郎。

    她的年轻让煤永老师有点吃惊。

     “对学校印象如何?”煤永老师问她。

     “印象不错。

    我来过好多次了。

    不瞒你说,是校长请我来的。

    我觉得这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那种学校。

    ” 她的样子有点轻浮。

    煤永老师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心里想,校长真不像话,给他出这种难题。

     他随便问了她两三个问题就说面试结束了。

     “你不要担心我,”张丹织露出微笑,“我以前是省队的运动员。

    还有,我喜欢小孩。

    ” 她骑一辆很旧的自行车,像燕子一样飞走了。

    她的做派又让煤永老师吃了一惊。

    他不知道校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是想考验他煤永对学校的忠诚?也不像。

    他当然不会不同意这位女郎来学校当老师,说不定她同校长有一腿呢。

     面试的事影响了煤永老师的情绪,他变得忧郁了。

    他决定去城里散散心。

    他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就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坐在一家常去的茶馆里了。

     茶馆里什么人都有,社会中下层的顾客居多,他们高声大气地说话,抽烟,弄得大堂里烟雾腾腾。

    煤永老师半闭着眼坐在那里喝茶,他很喜欢茶馆里这种沸腾的活力。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向别的人倾诉什么,而且都不遮遮掩掩,这是在别处很少有的情况。

    那些听的人也显出对自己所听到的消息极感兴趣的样子。

    每次都这样。

    煤永老师只在儿童当中见过这种场景,是不是人们到了茶馆就都变成孩子了呢?他身边那位大胖子突然对他说起话来。

     “您是兽医吧?我们动物园的鳄鱼生病了,她很痛苦,您能不能同我一块去看看?” “您怎么知道我是兽医?我不是兽医。

    谁对您说的?” “还会有谁,是张丹织女士告诉我的,她是我的女朋友。

    您太谦虚了。

    我是饲养员。

    我姓连,连小火,大小的小,小小火把。

    ” “我真的不是兽医,张丹织女士记错了。

    ” “啊!”他失望地说,“她还特地向我指点您的座位,我是为了鳄鱼来找您的。

    今天啊,您一定得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紧紧地抓住煤永老师的手臂,拉他出了门。

    煤永老师反复说还没付款呢,他也不管,一把将他推上了公共汽车。

     车上有座位,连小火紧挨煤永老师坐下了。

    连小火告诉煤永老师说,动物园在西边,是最近新建的,要坐四十分钟车。

    说完他就大声叹了一口气,那样子好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一样。

     煤永老师对这大胖子产生了兴趣。

    他想象不出张丹织同他在一块的样子,两个人太不相称了。

    他感觉这人已经年近五十岁了,而张丹织还是一位年轻的小姐。

     胖子沉默了。

    汽车很快驶出了闹市,来到郊外。

    煤永老师注意到外面很荒凉,他不由得警惕起来,会不会是骗局。

    可他又想,他一个老头,有什么好骗的,再说这个人至少知道张丹织嘛。

     马路不宽,两旁是很大的梧桐树,枝叶搭在一起。

    由于没出太阳,给人的感觉阴沉沉的。

    车上连他俩一共有八个乘客,车外呢,看不到一个人影。

    煤永老师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张丹织女士去我们学校应聘体育老师了。

    我是学校的语文和地理老师。

    这事您该知道吧?” “知道啊。

    ”连小火满不在乎地说。

     “可您为什么说我是兽医?” “是张丹织女士告诉我的嘛。

    ” 连小火不愿多说话,煤永老师只好就此打住。

    他的思路总在校长、张丹织和这个胖子之间转,可又转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隔一会儿偷看一眼胖子,见他很镇定地坐在位子上。

     就在煤永老师昏昏欲睡之际,那车猛地一下刹住了,煤永老师差一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下车下车!”五大三粗的司机吼道。

     连小火拽着煤永老师的胳膊站起来,八位乘客轮流从前门下去。

    司机还在一旁催促着。

     煤永老师最后下,他的脚刚一着地那车就发动了,差点轧着他。

     “在这边工作的人都很朴实。

    ”连小火说。

     煤永老师朝四周望去,只看到农田和稀稀拉拉的一些农舍。

    同他们一块下车的那一行人正顺着田间小路往南走。

    连小火说这些人也是去动物园。

    煤永老师就问:“动物园不是在西边吗?” 连小火搔了搔他的光头,说: “往南走也一样。

    不管往哪边走都走得到。

    我们选东边的那条小路吧。

    不过去动物园之前,我先请你在附近吃野兔。

    ” 他俩进了低矮的农舍,坐在一个黑房间里。

    大白天的,房里居然需要点油灯。

    农家饭馆的老板像影子似的钻进来钻出去。

    等了没多久就闻到了香味,伙计端进来一大盆野兔肉,煤永老师突然就感到了饥饿。

     两人闷头吃了起来。

    煤永老师也不想说话,嘴巴顾不过来。

    他觉得太过瘾了,米酒配野兔,还有柴火焖的米饭。

     直到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煤永老师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他在心里断定这个胖子是美食家。

    连小火把剩下的兔肉吃光了,又喝了一大碗米酒,吃了一小碗焖饭。

    这时他才去隔壁房里付了款,然后挽着煤永老师向外走。

     外面太阳已经落山了,马上就要天黑了。

    连小火匆匆地走在前面,也不回头,也许他知道煤永老师不会离开他。

     走完一大片水田后,出现了一些山丘。

    有一栋两层楼的土里土气的房子挨着小山,他俩朝那房子走去。

     “那就是我们的宿舍,宿舍后面是动物园。

    ”连小火说。

     “宿舍后面不是一座小山吗?你们的动物园在山上?” “不要猜测。

    您先同我去宿舍休息。

    ” 煤永老师同连小火上了二楼,进了208号房间。

    房子虽旧,里面却很舒适。

    有一张宽床,还有垫子很厚的矮沙发。

    拉开窗帘就看见山,不过太阳已落下去了,那小山有点阴气。

    柜子里有很多古书,甚至还有线装古书,煤永老师一眼就看见了那本明朝画册。

     连小火邀请煤永老师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他自己一躺下去就打鼾了。

    煤永老师也困得厉害,他想,会不会那米酒里头下了迷药?他没来得及细想就睡着了。

     他俩是被捶门的声音吵醒的。

     一位农家小伙子站在外面。

     “场长,二分场已经巡视过了,抓了一个小偷。

    ”他向连小火报告。

     “好,你去休息。

    ”连小火手一挥。

     连小火走进厨房去烧茶,煤永老师也跟了过去。

     “你这家伙,骗了我吧?”煤永老师说。

     “就算是吧。

    我太寂寞了。

    不过在茶馆里,确实是张丹织女士将您指给我看的。

    她对您印象好极了。

    ” “对我印象好?你不是来贿赂我的吧?” “用得着贿赂吗?您已经答应她了嘛。

    ” “我没答应她。

    她是怎么知道我同意了这事的?” “她是张丹织呀,还能有她不知道的事!” 连小火喝着茶,脸上忽然布满了阴云。

     “我同张丹织女士分手两年多了。

    ”他沮丧地说。

     “哦?”煤永老师说,“你怀念她?我看她很不错。

    ” “是我要分手的。

    我昏了头。

    ” 煤永老师等待他的下文,但他话锋一转,说起他的茶场来了。

    他说他六年前继承了一笔遗产,就买了这个茶场,一共有两座小山。

    茶场并不赚钱,只能维持,但让他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煤永老师问他在这之前做什么工作。

    他说他是个赌徒,他老是赢钱,靠赌博为生。

    他同张丹织就是在赌场相识的,她那一天是因为闲得无聊才去赌场的,那时她特别年轻。

    煤永老师以为他会讲他俩的事了,但他又不说了。

    他告诉煤永老师说,他现在的爱好只有两个,就是茶树栽培和读书。

    “我今年五十一岁了,还不算晚吧?”他认真地问煤永老师。

     “当然不算晚。

    不过您应当培养几个年轻人。

    ”煤永老师说。

     煤永老师站在窗户那里,他将窗户全部打开,想让茶树的香味飘进房内。

    他似乎闻到了,又似乎没闻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胖子了。

    如果他不是在教书,说不定愿意来同他经营茶场呢。

    可是他喜欢胖子的同时,是不是也在喜欢张丹织呢?想到这里他就吓了一跳。

     “我正在物色。

    年轻人很少愿意在茶场干的,因为太寂寞嘛。

    ” “嗯。

    ” “煤永老师,您愿意同我保持联系吗?” “非常愿意。

    不过您是不是为了张小姐?” “不不,不完全是为她,我同她的关系早结束了。

    我只是愿意偶尔听到关于她的消息罢了。

    我是那种喜欢享受的人。

    ” 连小火坚持要煤永老师睡那张床。

    他自己睡在沙发上。

     半夜里,黑咕隆咚的,煤永老师听到胖子在同门外的人说话。

     “难为你跑这么远过来。

    你完全可以打电话嘛。

    ”连小火说。

     “我不爱打电话。

    再说我喜欢走夜路。

    那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

    你们离开后几个小时,我想起一件事,一时兴起就往你这里走来了。

    ” “那是什么事?” “不记得了,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 煤永老师突然明白过来,门外那人就是张丹织!他怀疑自己待在房里会让这一对不方便。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张丹织就在门外告辞了,听她的声音似乎是很愉快。

     “您不要误会,”连小火一边在沙发上躺下一边说,“我同她早没关系了。

    我觉得她是来看您的。

    ” “看我?胡说八道。

    ” 连小火哧哧地笑了几声。

     他俩在黑暗中很久没有睡着,但也没有交谈。

     对于煤永老师来说,这个山间的夜晚充满了宁静和幸福。

    美好的餐饮,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淳朴的友谊,甚至还有猎奇的念头……他感到自己在那些小山里头转来转去的,走完一座山又一座山,有一位穿制服的女郎总在他前面出现。

    于是几天来第一次,他想起了他的女友。

    最近她回东边探望她母亲去了。

     因为山里的鸟叫,煤永老师很早就醒了。

    他并没睡多久,却感到神清气爽。

    连小火还在酣睡,煤永老师看着这大胖子,觉得他真有福气。

    他从前居然是个赌徒,他怎么转过弯来的呢?煤永老师穿好衣,尽量悄悄地出了门。

     穿过大片的田野,他看见在那边公路上,早班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有一个人从田埂那边斜插过来追上了他,高声对他讲话: “先生,您是连小火的哥哥吗?我看你们俩长得很像啊。

    ” 煤永老师记起来这个人是农家饭馆的老板。

    他送给煤永老师一包豆腐干,让他带回家吃。

     “我不是。

    不过谁知道?也许真的是?您看呢?”煤永老师迷惑了。

     “一定是!一定是!” 这位老板大笑着走开去了。

     又是那同一辆车,车上的乘客也相同,少了连小火,只有七个人了。

     煤永老师看见他们都表情严肃地坐在座位上。

    煤永老师想,这些人昨夜去了什么地方?他们也像自己一样经历了美好的事吗?正当他想到这里时,他就听到了一位乘客的哭声。

    是坐在他后面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用双手蒙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的同伴在旁边安慰他。

     “反正你也要死的……即算你再活五十年吧,五十年有多久呢?啊?没有多久!我看你不必伤心了,你再伤心,那一位也不知道啊。

    ” 煤永老师觉得这位同伴的劝慰别具一格。

    他猜想这些人都是一起的,昨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

    他再转过身去看后面,发现同伴奇特的劝慰居然使青年男子平静下来了,他仍然用手蒙着脸,但已经不再哭了。

    唉,多么大的反差啊!昨夜他过得那么美妙,悲剧却就发生在附近! 煤永老师回到家时,看见小蔓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放下背包,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

    这时小蔓已经坐起来了。

     “我昨天画了一天水墨画。

    ”她说。

     “常回家看看吧,这里有灵感。

    ”煤永老师擦着头发,兴致很高。

     “我也这样想。

    好像是,哪里有爹爹,哪里就有灵感。

    这个五里渠小学,以前我也没觉得就怎么样,现在变成了我想不到的样子了。

    ” 外面有人敲门,小蔓开了门,看见邻居老从,她不认识他。

     “你好,老从,有事吗?”煤永老师高声说。

     “你们都不在的时候,有个人站在门口等你们回来。

    那个人你是认识的,穿了一件棕色的风衣。

    ” “谢谢你,老从。

    你不坐一下?再见!” 关上门后,煤永老师看见小蔓的脸色变得苍白了。

     “真可怕啊。

    ”她的声音在发抖。

     “小蔓怎么变得软弱了呢?” “爹爹,我比您年轻这么多,可我却老气横秋。

    ” 她收拾自己的东西要回去了。

    难道是刚才那人给了她打击?煤永老师问她,当她独自在这里时,老头来敲过门没有。

     “没有。

    他是特地等到您回来才来敲门的。

    ”小蔓肯定地说,“我一看见他就感到这张脸很熟悉,他应该是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

    ” 煤永老师送女儿到楼下,看着她出了校门才回来。

     他走进小蔓的房间,看见书桌上摆了几张她小时候的照片。

    旁边有一张照片是一位老人的背影,那背影看起来太像老从了。

    如果是他,小蔓为什么要把他拍下来?小蔓不是根本不认识他吗? 小蔓床边的床头柜上有一只螃蟹在挣扎,它被用线牢牢地系住了,挣不脱。

    煤永老师感到迷惑:小蔓怎么变得这么残忍了呢?从前她连一只小鸡死了都要伤心。

    他剪断了那根线,将螃蟹放进盛了水的桶里,打算下午去将它放生。

    也许,小蔓是用这只螃蟹做她绘画的模特?女儿心里有些阴沉的东西,很久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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