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朱闪同学(2/3)
得我心里发怵。
我说:‘您有什么话就说嘛。
’他就说了一大通,说些什么我记不起了,大意是云雾山正在慢慢死去,这种情形很久了,现在猎人都要走了,山里到处是枯树。
这座山这么年轻,怎么就要死了呢?因为他唠叨不休,我心里更难受了,终于憋不住大吼了一声:‘不走了!’校长这才住了口,冷笑着离开了我家。
你们的校长,他是个人物。
”
朱闪听得入迷,稀饭也忘了喝,喃喃地说:
“一座大山怎么能没有猎人呢?”
“阿闪,你会不会是校长的女儿?你同他一模一样啊。
”
“怎么会?不可能。
”朱闪生气地说。
“啊,不要生气。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性情就像校长的亲生女儿。
”
朱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迟叔迟叔,您再给我讲讲吧,校长后来怎么样了。
”
“可是我的故事讲完了。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他,也许他在躲着我吧。
如今的世界啊,你就是看不透。
我早就不想做猎人了,太血腥了。
可要是我不做猎人,山里的野猪就会越来越多,住在山下的人就会很危险。
”
迟叔还在说,但朱闪的思维活跃起来,跑到很远去了。
从昨夜开始的低迷完全消失了。
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像他吗?迟叔是怎么看出来的?”
朱闪收拾好房间后就去喂那两头猪。
那是迟叔驯养的两头小野猪,还未满月的小家伙。
它们的母亲失踪了。
她给小野猪喂了牛奶。
迟叔家的后院是个小动物园,狗啊,猫啊,蛇啊,鹦鹉啊,家猪啊。
母牛啊,野鸡啊,共有十几种动物。
当初她就是看中了这个动物园才加入迟叔的家庭的。
虽然家务活很多,但朱闪觉得生活在这个家庭里真是太美妙了。
除了猪、狗,还有羊,迟叔不让她喂别的动物,怕她弄错。
那两头小黑猪已成了她的好朋友,她每天赶着它们往山上跑,往河边跑,往树林里跑。
她一边跑一边唱,心里想,要是遇见校长就好了!不知为什么,当她今天喂那两只羊的时候,她老觉得校长一定会光临这个家庭。
迟叔不会无端地讲起校长的故事来的,他一定有一些秘密没告诉她,那些秘密同她有关。
实际上,梅香和菊香也提到过校长。
她们说那时校长来过她们家好几次,可是五里渠小学离她们家太远了,爹爹又不愿意她俩住校,就把她俩送到了现在的小学。
朱闪把小黑猪和三只羊喂饱了就准备去上课了。
今天的课堂不是在庙里,而是在河滩上,古平老师还安排了让她在课后给大家唱山歌。
当她背着书包走出门时,发生了一件事。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迟叔家的后院里,他正在逗弄那两条眼镜蛇。
两条蛇都听到了他发出的信号,它们正立在铁笼中摇头晃脑地跳舞。
朱闪从未见过这种奇异的蛇舞,她看呆了。
于是她课也不去上了,一直站在那里。
她要看个究竟。
虽然那人将嘴唇撮出各种形状,但朱闪听不到他发出的声音,只有蛇听得到。
蛇越来越疯狂,两条都好像要从高大的铁笼里飞出来一样。
朱闪心里直为它俩着急。
当然,笼子的门闩上了,它们出不来。
那人终于累了,走开去不再逗它们。
两条蛇都软绵绵地盘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了。
但朱闪知道它们还在警惕着,难道这人吹的是夺命的口哨,抑或是它们听到了同类的呼唤?迟叔为什么要将这么美丽的动物关在铁笼里呢?
“你是五里渠小学的学生吧?我是洪老师,是你们校长的老朋友。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放走这两条蛇?”
朱闪迟疑了一会儿,回答说:
“这是我叔叔的蛇,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放走它们。
”
洪老师笑起来,说:
“你叔叔是要让你来决定是继续关押还是放走它们。
”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刚才同他见过面,你瞧,他给了我这些花种。
他是位万事通,几乎同你们校长一样见多识广呢。
”
“您是校长的老朋友吗?”朱闪热切地问。
“确切地说是对手。
我是一所学校的教导主任。
我爱你们的校长,他是个不屈不挠的人。
”
“我已经决定了要放走它们。
它们真可爱。
”
“好。
等一会儿我告诉你叔叔,他一般在夜间做这件事。
”
洪老师走出迟叔的家门后没有沿着小路去河边,他朝着山顶爬上去了。
朱闪看见他爬起山来简直像腾云驾雾,一会儿就不见他的身影了。
她心里想,这个人是校长的对手,也许他击败过校长。
她觉得他是一个有威慑力的人。
懂得蛇的语言的人,绝不是一般的人。
朱闪在厨房里准备猪食时,云医老师来了。
“真可惜啊,朱闪同学!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大家都站在河边等你去唱歌,等了好久。
”他说。
朱闪回过身来,吓了一大跳,因为那两条蛇就挂在云医老师的肩上,缠着他的脖子。
朱闪簌簌发抖。
“别害怕,我早就同它们是好朋友了,连迟叔都不知道这件事。
”
“我打算放走它们。
”朱闪连忙说。
“我可以代替迟叔做这件事。
你告诉他一声吧,我走了。
”
朱闪一边喂猪一边想校长和洪老师的关系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就高兴起来,因为她觉得,校长的这个对手(或敌人)是他的真正的朋友。
校长本人也许还不知道,她朱闪却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秘密!啊,多么碰巧,她无意中掌握了校长的一个秘密!
迟叔回来做晚饭了,朱闪在旁边帮忙烧火。
“阿闪,你把我的老朋友赶出去了!”他大声说。
“它们是同它们的朋友一块走的。
”
“就算是吧。
我们这里要变得寂寞了。
”
梅香和菊香同朱闪睡在一间大房里,那本来是她们父母的房间,母亲去世后,爹爹就搬到小房间里去了。
现在三个女孩一人一张小床。
不知为什么,已经到了深夜,三个人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然后朱闪就听见了那一声惨叫。
她从床上蹦了起来。
梅香和菊香也起来了。
她们没有点灯,三人共用一支手电筒从房里溜出去了。
“我听出来是云医老师的声音,云医老师白天将我们的蛇放生了。
他怎么可能出事啊?”朱闪一边说一边发抖。
“应该是在枫树林那边。
”梅香肯定地说。
她们都熟悉山路,所以很快找到了云医老师。
只见他躺在枯叶上,裸露的胳膊肿得厉害。
“我们接您回家来了。
迟叔有治蛇毒的药。
”朱闪说。
“胡说,我不需要蛇药,我不会有事的。
今夜的月亮多么亮,我真幸福,生活多美好!”
“它们爱您吗?”朱闪看着他的眼睛说。
“对。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个女巫吗?”
三个女孩齐心合力,猛地一下将云医老师从地上拖起来,推着他往家里走。
云医老师一路哀号:“天哪,我被绑架了!”
她们远远地就看见家里的灯亮着,爹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您的艳福不浅啊。
”迟叔说。
“她们弄错了,破坏了我的美好夜晚。
”
“让我看看伤口……啊,很好,您将毒素吸收了,您该多么了不起。
像您这样的人世界上只有两位。
”
“那另外一位——”
“就在您面前嘛。
您愿意在敝舍休息吗?”
“不,我不休息。
我要在月光下走回家去。
”
云医老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院子,走到外面去了。
朱闪站在门口的黑暗处,吃惊得合不拢嘴。
她于神情恍惚中听到了迟叔的声音。
迟叔好像是站在院子里说话:
“阿闪,你对自己的机会把握得很好啊。
”
朱闪的姨妈从城里来看她来了。
姨妈一来就到后院逗弄那几只鹦鹉,逗得它们大喊大叫。
它们说得最多的是:“许校长,有朋友看您来了!”“加油,老姨妈!”“姨妈,您把您的侄女丢在哪里了?”“校长到了死亡谷!”
朱闪听着听着,忽然明白过来:这几只鸟儿也许原先是养在姨妈家里的,要不就是养在校长家里的。
她忍不住问姨妈了,姨妈笑着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三只鸟儿,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校长。
那一次在火车上,你提前下车了,我和奶奶找不到你。
后来是我的同事将你送到五里渠小学的——我早就为你安排了这所小学。
这几年我一直想来看望你,可是你奶奶病得厉害,我不能走开不管,对吧?上星期她去世了,她嘱咐我不要让你参加葬礼。
你瞧,我们都生怕打扰你。
你在最好的学校里学习,我们都很放心。
”
朱闪噙着眼泪,隔一会儿叹一句:“啊,奶奶!”“啊,姨妈!”“啊……”
“不要这样多愁善感。
”姨妈边说边做了一个果断的手势。
姨妈在迟叔家吃中饭,迟叔也在家。
朱闪老觉得他们俩相识,但他俩都否认了。
一吃完饭姨妈就提出让朱闪去她家看看,朱闪很激动。
她想,姨妈终于要走进她的生活了,这可是她的亲姨妈啊。
朱闪小的时候见过她一次,村里人都说她是一位大美女。
现在当然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朱闪觉得她的模样很像一只啄木鸟。
一想到啄木鸟,朱闪又记起了鹦鹉。
也许从前校长是姨妈的情人,姨妈才放心地将她安置在这个学校的。
这是多么浪漫的亲戚关系啊。
公交车上很拥挤,朱闪和姨妈都站着。
姨妈面无表情,两眼茫茫。
由于她一言不发,朱闪也不敢问她什么事。
直到下了车,走上了人行道,姨妈才同她说话。
“车上到处是那种人,我不敢对你说话。
”姨妈轻轻地说。
“什么人?”
“侦探一类的。
现在这世道,每个人都盼着他人吐露心声。
”
“为什么啊?”
“因为寂寞啊。
你在学校里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那所学校是世外桃源,校长将每个人都弄得晕头晕脑。
”
“看来姨妈同校长很熟嘛。
”
“我是听人说的。
你瞧,我们到了,这就是我的家。
”
姨妈将朱闪带进了街边人行道上的一个报刊亭。
那亭子并不大,居然可以一分为二地隔开,前面放书报,后面有张小床,还有电炉子可以烧水煮茶。
她俩坐在姨妈软和干净的床上。
外面车水马龙,噪声很大。
喝了一杯香茶后,朱闪产生了幻觉,好像这亭子正在升腾,她们浮到了半空一样。
朱闪不由得说:“姨妈的生活真有趣!”
“因为我胆小。
你奶奶死后,我就住到街上来了。
”
“我姨爹在家里吗?”
“你没有姨爹。
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年轻时有一个人给了我勇气,我就独立了。
我热爱我的事业——小小的报刊亭。
”
“这里的确不错。
”朱闪很同意姨妈。
她感到铁皮屋嗵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朱闪恳求姨妈说:
“讲讲您的恋爱的故事吧。
”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闪也想恋爱了吧?好,我讲给你听。
我同那人是在集市上相遇的,那一天我是去卖我的绣品。
他不是什么美男子,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