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沙门女士(2/3)
和玄想都调动起来了。
沙门和文老师分坐云伯的两旁,她俩紧紧地搂着云伯,脸上都浮起红晕。
云伯则微笑着,反复地说:“啊,那是多么难以想象的时光!你们猜出来了吗?”
洪鸣老师很快消除了失望,投入到了讨论会的辩论中。
他的对手是小郭,也就是沙门的男友。
洪鸣老师看不清小郭的脸,只看见他的嘴在动。
似乎是,小郭坚持说所有的有情人终将分离,而洪鸣老师则认为有情人终成眷属。
洪鸣老师发了一通议论之后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他感到他们讨论中的好几本书都是他自己写的。
而小郭,也似乎默认那些书是洪鸣老师写的,他还作为读者向洪鸣老师提了一些问题,而洪鸣老师也都欣然回答。
“是因为解不了谜,才将谜写成书吗?”小郭问。
“不,是因为知道谜会被破解才写成书。
在终极意义上,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所有的爱慕都会传达给伴侣。
”洪鸣老师回答。
洪鸣老师激情高涨,他那阴霾重重的脑海中一下子豁然开朗。
此刻,他是如此地渴望鸦,与此同时,他也渴望张丹织,他觉得这两种渴望并不矛盾,反而相辅相成。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都是书籍在作祟,这种激情很快会消失。
有一瞬间,他的目光同云伯的目光相遇了。
他发现云伯的目光是慈祥的,鼓励的。
于是他放松下来。
这时他看到他的对手已经换成了罗先生,就是几年前鸦将冰水泼在他身上的那位先生。
“鸦是一位理想的伴侣,”罗先生说,“很可能她就是云村。
洪鸣老师,您从她那里来,看到了什么吗?”
罗先生说话时没有注意到沙门已悄悄地出现在洪鸣老师的身后了。
洪鸣老师看见沙门时,全身一阵战栗。
“你们都看见了,只有我看不见,我是个盲人。
鸦是云村?很可能。
我们在那里游荡,可一无所获。
我,我是不是在说胡话?您看得见我的这只手吗?罗先生,您瞧,您瞧……”他语无伦次了。
洪鸣老师再次回头看时,沙门已回到了云伯身边。
沙门感到了讨论会上的暗流。
那些小小的暗流正在汇集。
有人将酒杯掉在地上打碎了,她痛苦地呻吟起来。
是文书小鱼。
她割破了手,沙门正在帮她处理伤口。
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手割破?沙门觉得小鱼是在释放心中的感情。
有人要求开灯,说是太压抑了。
于是沙门打开了日光灯。
沙门看见洪鸣老师的脸在日光灯下像纸一样白,五官有点扭曲,好像变丑了。
他朝着沙门走过来告别。
“我先走了,沙门。
多么奇妙的晚会!可是我的工作不允许我久待。
谢谢你,沙门,你让我身临其境地充当了角色。
”
他是用耳语向沙门说的这些话。
然后他溜到后门那里,匆匆地消失在夜幕下。
不知为什么,洪鸣老师一离开,沙门反倒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既失望又不安。
她望着云伯,仿佛在向他请求原谅似的。
“谜底不是快要显现了吗?”云伯说,嘴角露出讽刺的微笑。
沙门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注视着暗流,它们正在朝着她、云伯和文老师三人坐的地方汇集。
“我让他向我发过誓。
”沙门对云伯说,自嘲地撇了撇嘴角。
“他应该是一位最守信用的书友吧。
您瞧他读书的热情,就像将那些书都吃进去了似的。
”
沙门暗想,云伯真是老谋深算啊。
“我真傻。
”沙门又说。
“没关系,沙门。
台上的戏已经移到了台下。
”
云伯拍了拍沙门的背安慰她。
文老师也附和说:
“激情戏刚开场。
啊,生活。
”
两点半钟时,沙门女士设想的情景终于出现了。
就像不约而同似的,这五十多位男男女女先是在大马路上三三两两地行走,边走边交谈,后来就集体地一道拐进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街,并且都加快了步伐。
沙门也在大伙儿当中,因为她正挽着云伯的手臂呢。
她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脑海在急速地旋转着,她在猜测这一大堆人里头有多少对情侣。
她发出力不从心的呻吟,而云伯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沙门!沙门?”她听到云伯的声音旁边还有文老师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了吗?”
结果是沙门和文老师两人同云伯一块到了他的公馆。
公馆里灯火辉煌,像过节一样。
文老师却缩在沙发上哭泣,沙门在劝她。
“我想要什么,就得到了什么。
”老太太抽泣地说。
“那您还哭什么?”沙门语气里有责备。
“因为欲壑难填啊。
我还想要云伯,但云伯属于读书会。
我是个老疯子。
”
文老师说着话忽然头一歪,睡过去了。
这时云伯和侄儿走过来,两人协力将文老太抬到了里面房里的大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您时常干这种事吗?”沙门调皮地看着云伯说。
云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严肃地对她说道:
“沙门,您爱文老师吗?”
“爱。
您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您今夜同她睡在这个房里。
”云伯的眼睛看着地下。
“好。
我更爱您。
吻我一下,晚安。
”
那是多么美好的氛围,公馆里居然听得到野猫在外面叫。
老太太鼾声如雷,沙门在黑暗里幸福地睁着眼,她知道马上就快要天亮了,她也知道云伯坐在客厅里。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摸黑溜进客厅,坐在云伯身旁。
他俩耳语般交谈着。
沙门说起她儿时在孤儿院的生活,以及少女时代成为山民家的女儿,在山间砍柴的经历。
她的声音像流水一样在房里汩汩流动,她的瘦小的双手同云伯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云伯“啊,啊”地应着,鼓励她说下去。
后来她忽然站了起来,说:
“我得赶快回床上去,文老师快醒了!”
两位女士在上午十点一块醒来了。
“我怎么在这里?”文老师紧张地问。
“这是云伯的家啊,是我把您拖来的!”沙门笑嘻嘻地说。
“云伯家?我真该死!”文老师懊悔不已。
“没关系,我不是也在吗?我们喝醉了,云伯就让他侄儿安排我们睡下了。
”
“我们溜走吧,不要同云伯告别了,太难为情!”
沙门就这样同文老师溜出了公馆。
文老师心中难以平静,又拉着沙门去公园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伤感的话,然后颇为满足地回家了。
一直到离开公园往家里走时,沙门才记起了张丹织。
丹织度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大概备受煎熬吧?丹织啊丹织,你的运气怎么这么不好,要是没有鸦……她想到此处立刻责备起自己来。
她不应该这样想。
她回到家,梳洗完,感到精神抖擞——云伯给了她力量,她今天有一种感恩的心情。
她的店里来了美丽的女顾客,她的名字叫珂农,沙门记得她来过。
“叫我农吧。
我是来喝咖啡的。
”
沙门小姐在桌旁坐下时,感到自己的腿有点颤抖。
“您今天没有课吗?我早就听说过您,您是煤永老师的夫人。
”
“啊?您听谁说的?”
“让我想一想——应该是洪鸣老师。
”
“原来是他啊。
”农放松下来了。
农用迷惘的目光环顾四周,又说:
“您的店堂装饰得真美啊。
煤永老师说这里有读书会,可我很少读小说,您觉得像我这样的也可以参加吗?”
“像您这样的我们最欢迎。
当年云伯组建这个读书会时,我几乎还没有认真读过一本小说。
”
沙门热情地为农挑选了好几本书,让她带回去读。
沙门将她送到门口,邀请她月底时来参加讨论。
张丹织两个月没有露面了,沙门一直在担心。
虽然洪鸣老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沙门凭直觉感到这里面水很深,不容易摸清底细。
沙门和其他书友一样,也认为洪鸣老师有创作的天赋,可她也知道洪鸣老师从未动过笔,而且他坚决否认自己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那么究竟为什么大家会有这样的印象呢?他声称自己是个很实际的人,热爱他的工作。
当然教育工作同小说创作也是有关系的,但二者目前还未到画等号的程度。
那么,也许洪鸣老师对于文学的一些体验来自他的女友?哪位女友,鸦还是张丹织?该死,她的思路又陷入了这个陷阱。
沙门一边记工作日志一边想这件烦心事。
她听到有人上楼来了,于是心中激动起来。
是张丹织,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两眼炯炯有神。
“您是来同我们告别的吧?”沙门调侃地问道。
“为什么告别?我不但不告别,还要与读书会共存亡。
是我的学生们催我回读书会,他们认为我离开了你这里会失去灵感。
你瞧,我的学生们像魔鬼一样。
”
“这下我心里就踏实了。
你的学生真不错。
那么,他怎么样?”
“你问洪鸣老师?我一直同他有联系,我们互相通电话。
”
“你到底爱不爱他?”
“他非常有魅力。
我同他的关系类似于你同云伯的关系。
”
“你能肯定?”
“我不能。
”
“丹织啊丹织,我的头都晕了!”
“对不起,沙门。
可能我也是个魔鬼。
”
楼下有人在叫沙门,她俩相互看了一眼,一块下了楼。
厅堂里并没有人,但两位店员显得很慌张。
她们说的确有人来过,就站在柜台前,但她俩都看不见那人。
沙门回过头去看张丹织,看见她在簌簌发抖。
“到处都有奇迹。
”张丹织说了这句话就泄气地坐下了。
“是啊,就像书里面发生的一样。
”沙门也忧虑地说。
“大概那人找的是我。
总有人找我,有时在我里面叫我。
”
听张丹织这样说,沙门就笑起来了。
“丹织啊丹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云伯昨天还称赞你是一位勇敢的书友,让我好好鼓励你呢!”
“云伯真说了这话?”
红晕回到了张丹织的脸上。
她坐在那里一边看街景一边喝了一杯咖啡。
然后她站起来告辞了。
柜台后面的沙门这时看见黎秀犹犹豫豫地进来了。
“刚才您进来过吧?您把我的朋友吓坏了。
”沙门说。
“我是来过。
可您这位朋友也太神经质了。
我不过是坐在暗处,您的店员没看到我。
您瞧,我在慢慢学习同人交流。
让我猜一猜,您的那位女友最近对自己感到懊恼,对吗?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她个性坚强。
”他突然变得话多了。
“您的进步让我惊讶,黎秀!也许不是进步,也许您从来就是这样的预言家——啊,我太激动了,我在说什么?”
沙门瞪眼看着玻璃窗外,她看见洪鸣老师正匆匆地从马路对面走过。
“您在说我是个预言家。
谢谢。
我同云伯一样,对前途有一种乐观的估计。
”黎秀笑嘻嘻地说。
沙门安静下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朝着黎秀摇头。
黎秀说他是来为她送咖啡豆的,他在国外买到了上等的货色。
沙门看着他晒黑了的,显得年轻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最近阅读进展如何?”沙门问他。
“我读到了一本极好的小说,正是描写我同您这种关系的。
我被迷住了。
我活了这么多年,忽然就对同人交流产生了兴趣……”
“您本来就对这事有兴趣,”沙门插嘴说,“像您这样的——”
“我一定要把那些段落读给您听。
我漂流了这么久,却原来是为了等着您的出现。
这种事不太多吧?”
“的确不太多。
”沙门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沙门将黎秀送到码头那里(因为黎秀并未提出要留下)。
他明天就要去东北。
沙门想象着他孤独的旅途,不由得哭了起来。
黎秀拉着她的手喃喃地说:“我多么幸福!要是早知道——”沙门就这样泪眼蒙眬地同他告别了。
从码头上下来吹了点风,沙门有点头晕,走路摇摇晃晃。
有人扶住了她,是洪鸣老师。
“我必须将沙门女士平安送到家。
”他说,“这里有家药店,我们进去坐一坐。
”
他为沙门买了治伤风感冒的中药,向店员要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去。
过了半小时他俩才回到家里。
坐了一会儿,沙门说她好多了,又问洪鸣老师遇见张丹织没有。
洪鸣老师说遇见了,两人一块去了一趟植物园。
“你这样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沙门叹了口气。
“你是指发誓的事吗?”
“是啊。
我生怕你和她的关系受到影响。
”
“啊,真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