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1/3)
沈浩波
寻找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我得承认,我被这本名叫《酥油》的书感动了。
做出版10年,第一次,很单纯的,被一本书的&ldquo真诚&rdquo感动。
第一次,我愿意为一本书做最大的努力。
这是一部小说。
但也可以看做完全的纪实。
虽然作者江觉迟一再说:书中的爱情是虚构的。
我却觉得也是真的。
每一次对话,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因为文化的差异而产生的剧烈的碰撞。
包括,最后的绝望。
但这不是一本唯美的,有关西藏的爱情&mdash&mdash那太小资。
太多行经西藏的路人可以去写。
不需要觉迟来写。
这是一本沉甸甸的,爱之书。
不是爱情的爱,是一种更真挚、更稀少、更倔强、更深刻的爱。
作者江觉迟,年轻的安徽女子。
当然,就像很多女子一样,对于西藏,她也有着向往。
同样也是,很小资的那种。
她的命运被一位来自藏区草原的喇嘛改变了。
在书中。
他叫多农喇嘛。
多农喇嘛告诉觉迟,在麦麦草原,有很多孤儿。
洪水、泥石流、雪崩,各种大自然的灾害,每发生一次,草原上就会多一些孤儿。
这些孤儿没有了家,也上不了学校。
喇嘛的寺庙想办一个学校,教育这些孤儿,但是,没有老师。
多农喇嘛静静地看着觉迟。
觉迟突然觉得,她是被命运选中的。
她突然,格外想看到麦麦草原上的那些孩子们。
她想改变那些孩子的命运,她希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让这些孩子,将来能够去城里读中学。
2005年,觉迟就这么懵懂地上路了,怀着懵懂的热情。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远。
先坐火车,再坐汽车,再坐拖拉机,再坐摩托,还要再骑两天的马,最后还要步行大半天,翻山越岭,才来到麦麦草原。
这是一片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原始草原。
它处于千万道青幽山梁丛中,由一块块小型草场拼连而形成。
曲折的草场,有着无数不规则的边缘界线,自高山之巅铺展开去,又无限到遥远的地方去。
在草原茂盛的草线尽头,耸立着一座在炎夏也会覆盖花花雪冠的高大雪山。
山腰间,苍茫雪线上陡然吐出一条发达冰川。
冰川一路壮大地伸入下来,钻进周围的冷杉林,云杉林,和高山杜鹃群。
形成冰川和森林、原始草莽又冰清玉洁的清寒世界。
这里,将是觉迟工作的地方。
这一去,就是5年。
整整5年。
所谓的学校,其实就是寺庙喇嘛家的土坯碉楼。
废弃已久。
粘土与沙石混筑的三层房屋,经年风雨把墙体表层已经侵蚀过半,随处可见沙石剥落后形成的斑驳伤痕。
而墙体下方,遍地油麻藤密布如网。
没有电。
当然更不可能有她用惯的任何电器。
夜晚,只有酥油灯熏着她的眼睛。
没法洗澡。
无法想像,这个汉族女子,是怎么度过这5年的。
漫长的5年。
因为爱。
她爱上了那些她一个一个从高山草原上捡回来的孤儿。
她学会了骑马&mdash&mdash必须学会。
骑着马跑遍了草原上的每一个牧场。
有时需要几天几夜。
哪里有泥石流,哪里有山洪,她就会到哪里。
她记得多农喇嘛的话:每一场灾害,都会留下几个孤儿。
草原上的灾害太多了。
她因此有了很多学生。
她爱这些孩子们,她觉得对他们有责任。
她有一个梦想&mdash&mdash让这些孩子们到城里读中学。
5年。
她毕竟是个汉族女子。
她把最美好的青春扔在草原上,孤独残破的碉楼里,酥油灯的旁边。
直到她病倒。
在书中,她说,&ldquo心脏扩张很严重。
心天天作痛,由于长期呆在高原,饮食不合适,胃病严重,导致吐血。
贫血也折磨着我,怕冷得厉害,身体不允许我留得太久。
&rdquo
病情逐渐加重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不得不离开这个她已经爱上了、习惯了的草原。
她开始每天晚上在酥油灯昏黄微弱的光线下写作。
她要把她的这5年写下来。
她把这本书写成了小说,里面有个男主人公,受多农指派,和她一起办学校,一直陪伴她。
他们产生了爱情。
她打定主意,将来要出版这本书&mdash&mdash她很聪明,她觉得,写成小说也许更有出版机会。
她觉得自己也许终将离开。
她想出版一本书。
甚至有一个紧张的希冀,希望这本书,她能找到一个继任者。
找到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她说,她一定要找到一个真心真意会像她自己一样爱那些孤儿的人。
她知道这太难了,但也许在这本书的读者中,真的会暗藏着机缘。
另外,这也是为了圆她已逝的老父亲一个愿望。
觉迟的父亲是一名教师,也是一位诗人,他一直希望觉迟也能从事写作。
2004年,在觉迟决定接受去藏区草原救助和教育孤儿这份工作时,全家其他人都反对,只有父亲支持她,并且对她说:要做,就不要放弃,好好做下去。
可是谁都没想到,当觉迟在藏区的深山草原和孩子们在一起时,父亲却因病溘然长逝。
这本《酥油》,是觉迟要献给自己父亲的。
她真的写完了,并且辗转,这本书到了我的手里。
她给我讲她的故事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要为她的故事和梦想倾注心力。
讲着讲着,她突然唱起歌来,嘹亮宽广,完全是真正的藏人女子,如同放马在藏区的草原上。
她已经被同化了。
她说她憋坏了,在家里不能唱,一唱,邻居就抗议,憋死她了。
她说她现在根本就不会过马路。
从每天纵马奔驰的草原回到汉地的城市,她完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