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匈奴公主(2/3)
与自己人维持联络的我很快就和爰姑被冲散分开,等到一队接一队的铁甲士兵晃离我眼前后,我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已不知走到了哪里。
抬头看看天色,见秋阳当空,想来时候还早,我思索片刻,放下心来,暗道:这山左右不过就这么大,山上来去不过也就几千人,我总能找到爰姑的。
于是我定了眸,重重挥下马鞭,疾驰寻人。
不知不觉行至一处高山,山有悬崖,悬崖边秋日的鹃花开得正火红灼血,我看了会儿,见山上无人,正待离开时,一只美丽的小鹿陡然闯入我的视线。
它匆匆跑来,匆匆刹停在悬崖边,警惕地望了我一眼后,回眸看着身后滚滚袭来的飞扬黄土。
我正奇怪时,“嗖”一声明箭离弦的声音传来,小鹿吓得目光中晶莹一闪,腿退后一步踏空悬崖。
我心中一急,忙飞身过去抱住了它,跃开,那只箭镞射空。
刚要回头看来人,却听又一支箭离弦的声音响起,我惊了一跳,推开小鹿赶紧飞身退后。
谁知飞身退后脚步落空,锦靴擦了擦悬崖边缘,踢落数不清的石子后,我的身子重重垂落。
“救命!”绝望下我只能高声呼救,再提气,却也无力可借,轻功不能运反,而身体跌落更似脱弦之箭的迅猛。
我闭了眼,又悔又恨,心道:完了!我命休矣!
心思刚落,腰上却忽地被一双胳膊用力勒紧,有人自上方飘下,死死抱住了我。
我欣喜地睁眼,入目刚触及一片雪色的衣裳时,脚下一软,寒气自脚底迅速浸至腰际。
“我不会水!”刚说完几个字,嘴巴就被冰凉的潭水堵住,我用力抱紧了那个人,似救命浮木般不敢松开半分。
那人抽离一只手划着水,一边在我耳畔轻声道:“别怕。
有我。
”
声音柔和轻软,却带着说不出的安稳和镇定,仿佛天崩地裂在他眼中也是不堪一提的云烟过往,语中苍穹,胸有沉浮,见风浪,却独不见慌张和害怕。
彼时水已迷眼,潭幽至寒,我瑟瑟抖了抖,鼻间窒息,蓦然间意识渐渐散失,晕了过去。
迷糊中仿佛他已带着我上岸,迷糊中仿佛他抱着我,燃了火堆在取暖,迷糊中似乎他曾低头吻过我,自唇间慢慢给我度着气,缓缓消散我胸间的抑懑,让我重新呼吸通畅……
迷糊中,我靠在他怀中,安稳睡去。
耳畔有人在吹笛,笛声听不清晰,但我总觉得那是我今生听过的最美妙的乐声。
醒来,我已躺在行宫软榻上,爰姑守在我身边,榻侧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玉般的面庞微显苍白,温和的眸眼柔色隐藏。
见我看他,他笑了:“公主醒了就好。
”
我怔了怔,想起闭眼之前见过的白衣和那人的笛声,不由得脸一红,瞧着眼前这个我曾骄傲得甚至并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的少年,低声道:“夷光大难不死,还要多谢湑君公子的救命之恩。
”
湑君笑意稍敛,眸光微微一动,默了许久,方道:“不用谢。
都是湑君该做的。
”
那个吻,也是你该做的吗?我垂下眸,腼腆笑了,心中轻轻一颤,似喜似羞,似甜似怯,似忐忑似难安,似有丝弦滑过,流出一曲叮咚泉音。
后来爰姑告诉我,说,公主啊,那叫心动,只有对你喜欢的人才会如此。
那个时候我喜欢湑君,是因为他救了我,那个在我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候跳下悬崖将我自冰潭救出的人,那个宛若天神一般让人能依赖有依靠的人,让我动心,真的很动心……
回头看看,原来往事并没有远离,纵使烟雾重重,它还是清晰得似昨日的影子,淡淡的倦黄,透着历久弥新的甘甜和辛酸,如今,再多一味,是令人哭笑不得的苦涩……
重重年年,八年之后突然有人来唤醒我,说:夷光,你爱的那个人,你爱了整整五年的人原来是找错了,看错了,爱错了,也怨错了,恨错了。
那我该如何,大笑一场?大哭一场?
不,不能。
前尘皆非,我心里的人早不再是那个有“救命之恩”的他,而是陪着我一路甘苦的另一人。
虽远离,虽白发,虽无奈诸多,但他不放手,我亦不放手,天下倾歌,也不若他与我携手的暖。
我抿了唇,眸光倏地一定,抬起头来,仰望碧天。
夜览在一旁一直陪着我,只静静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叹,并不说话。
回忆不过是念头一闪的事,待我回神时,原在山脚的那群人已靠近了山坡,正在驰马上山。
夜览弯腰拾起一粒石子,用指尖掂量一下,忽地弹出射向晋穆的方向。
黑衣飞动,晋穆旋身逃开后,猛地掉头朝山坡这边望过来。
夜览笑着向他招手。
我一把拉下他的胳膊,怒道:“你干什么?”
“打个招呼!”夜览弯唇,满面无辜。
山下晋穆回头嘱咐了身后众人几句,众人飞马驰过,他却停在了原地,抬头望着我和夜览的方向。
夜览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道:“我先走了。
想来你必定有话和他说,我帮你拦下了他,你们好好聊聊!”言罢不待我回应,他已飘身离开,墨青长袍如风掠过,刹那不见其影。
我呆了呆,转过头来,看着山下的人。
碧天高阔,煦日暖暖,远处峰峦叠翠,岩岩千仞,壁壁孤峭。
偶有冷风吹过周围萧瑟枯竭的山林,落叶飘飞,卷带衣袍。
山上的我,还有山下的他,许久对望,凝目无语。
银色的貂裘折射着金灿的阳光刺入眼底,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人一身黑绫裹身,鬼面张扬,目光坚定。
不知不觉中我似微微恍神,眸中一迷茫,恍惚中竟宛若看到了昔日那一袭寒绡、雪色衣裳下的陌生少年。
晋穆跃身下马,身影一动,瞬间便停在了我面前。
人未说话,但眸子里的笑意却早已隐隐沉沉,仿佛诉尽千语,又仿佛什么都不必说。
这样的感觉让我莫名其妙地害怕,心陡然一落,我本能地垂下眸,退后一步。
他伸出手臂拉住我,指尖自裘衣滑落轻轻握住我的手,笑问:“在帐中呆闷了吗?”
我抿了抿唇,缄默,不答他。
若是以往,因为他命侍卫对我禁足、拘束我的自由,我心中一定会恼,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也同样恼火不快,只是如今……我眸间突地酸涩,手指在他温暖的掌中颤了颤,后一下猛地抽离,吸口气,抬眸瞅着他,绷紧了脸,故作若无其事的镇定:“事情都办完了?你不是说午后才回来?”
鬼面下的亮眸笑意浮现,深湛的眸底划过浅浅的黠色,似玩味,又似探究。
他沉吟一下,看着我,奇怪:“你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
有什么好见的?左右不过是张极丑的鬼面!我腹诽,心虚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便往山上走,口中唠叨:“昨夜累了一宿,今日又出去办事,听闻意说你明晚还要攻楚丘……现在早点儿回行辕歇息,可好?”
“好,”他轻声笑,反手拉紧我攥住他衣袖的手指,转身拖着我往回走,道,“我的马还在山下。
咱们骑马回去。
”
“你骑马,我走回去。
”我瞥眸望了望停在坡下他的坐骑,动动手腕,想挣脱他的手。
他拉紧了,摇头:“不行。
一起。
”
我转眸一想,扬了眉,失笑:“那我骑马,你走路!”
他回过头瞧我一眼,叹口气,索性勾了手臂抱住我朝山下飞扑而下,坐上马背后,方附在我耳畔低声道:“这是我的坐骑,凭什么让你一人骑?等到营中,再将它送你如何?”
“不要!”我忙张口否决,心道决不能再欠你更多了。
两字出口后又觉语气不对,身后那人愣了愣,环在我腰上的胳膊倏地一僵。
我无奈回眸,笑着对他解释:“我已有了一匹……你送我的白马。
”
他垂眸看着我,突然不说话了。
面具罩着他的脸,我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知阳光点点轻盈地跳跃上那墨黑浓密的睫毛,几丝光亮悄悄钻入了幽静冷锐的眸间,一瞳光华,颜色流转,忽暗忽明间,仿若闪烁不停的潋滟之波,让人看不明朗的深邃中暗藏几道骤然犀利的锋芒。
我正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