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意又一次失眠了。

     应昀直到讲完所有问题，都没再提自己给他写罪行册的事，但杨雪意却反而觉得心虚。

     她不太想直视应昀的眼睛，好在应昀也无意看她。

     像海浪和潮汐退去的沙滩，裸露出并不平整粗糙的砂砾。

     听应昀讲解专业词汇的时候，纷乱的思路会自动让位退到一边，然而这些情绪并没有消失，躺在床上，思想放松的时刻，便声势浩大地卷土重来。

     应昀怎么知道自己狗毛过敏的？ 是自己妈妈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 …… 十年来，她对着虚幻里应昀冷漠的背影，理所当然地骂着应昀，应昀像是一个离她很远的人，她不靠近他，他也不走向她，两个人之间距离足够长到让应昀变成一个英俊但对杨雪意来说模糊又陌生的人。

     直至如今，应昀还是底色冷傲并不好接近，然而杨雪意怎么都没料到，他会转过身，朝自己走来，然后面目逐渐明晰，让杨雪意发现以往对他的偏见并不尽然对，开始忐忑地反思自己对应昀的不公平，脑海里无法自控地不断闪过他的身影。

     杨雪意以往骂应昀当医生肯定被人投诉死，但这一刻，她心服口服地想，应昀应该是个好医生的。

     即便当时那么讨厌杨雪意，即便认定杨雪意是害死狗的罪魁祸首，即便觉得杨雪意麻烦的要死，但得知杨雪意狗毛过敏后，应昀为此不声不响地没有再养狗，甚至生怕沾上狗毛，连外面的狗都不去摸了。

     杨雪意想到那句网络名言—— “你对我的百般注解，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

    却是一览无余的你。

    ” 所以杨雪意一直以来讨厌的应昀，可能并不是真的应昀，至少不是全部的应昀，甚至反而是杨雪意偏见下的虚假投射？ 无法控制的，杨雪意眼前闪过应昀的脸，继而是他独有的冷淡声线。

     十八岁的应昀和二十八岁的应昀在杨雪意脑海里交替出现，让杨雪意越想越精神了。

     …… 她在天微微亮时才终于入睡，原本计划在周末睡个懒觉，结果意外被乔倩倩的电话惊醒—— “上次那套婚纱照效果非常好，老板看了很满意，想约你们再拍一段宣传小视频，成片十分钟，一人两千，来不来？” 杨雪意想起自己刚暴露的应昀罪行本，还是觉得有点尴尬，第一次没见钱眼开，只推辞道：“应昀最近挺忙的，应该没空。

    ” 然而五分钟后，她就再次收到了乔倩倩的信息—— “应昀说了，他有空！今天下午就有！我下午摄影棚里等你们啊！” 杨雪意揉了揉眉心，没想到自己贫贱不能移，结果应昀却堕落了。

     她还带了点起床气：“日结两千他就这么积极吗？” “没啊，我还没说日结两千，他就同意了。

    ”乔倩倩充满赞美之意，“我觉得应昀人挺好的。

    上次还夸我拍的好，主动加了我微信，让我把原片发他。

    ” “我一开始只给他发了他的单人照，但他连合照也一并要了过去，废片都要走了，觉得我每一张拍的都好。

    ” 乔倩倩很得意：“这次这么快同意，肯定是因为摄影师还是我。

    我开玩笑以后结婚给他拍婚纱照，他竟然也没拒绝。

    你看看，我用我的专业技术彻底征服了应昀。

    ” 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杨雪意心里不是滋味。

     合着自己和个替身似的，和应昀拍婚纱照变成了应昀正式结婚拍照的试水。

     结婚结婚，想那么远。

     春天还没到呢，万物也没复苏呢，动物们繁殖的季节更是都没到呢！ 结果应昀就已经漫山遍野飘起荷尔蒙的气息了？ 杨雪意心里憋着股气，既然应昀都答应去拍了，自己扭捏什么呢。

     应昀中午有个应酬，因此两人索性分头行动。

     杨雪意先一步到了摄影棚，才得知完日结两千的钱果然不好赚，拍摄要求要比上一次亲密。

     “最近结婚都流行拍小故事性质的Vlog，会有个剧本，要有一些拥抱、亲密场景、比较有张力的互动，就是要把热恋时那种荷尔蒙涌动都拍出来，要的就是那种氛围感。

    ” 乔倩倩把几个样片拿给杨雪意。

     这几个样片最大尺度也就到拥抱，拍的很纯爱，滤镜很清新，让人感觉到爱情的美好，但杨雪意第一反应还是想跑。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甩锅应昀：“这种我倒是没事，应昀不行，他不接受的。

    他是个特别守身如玉的传统男人，要把所有最好的第一次留给他的未来太太，信奉贞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乔倩倩打断了杨雪意：“应昀知道拍摄要求，没问题。

    ” 她顿了顿：“但你要介意的话，可以不拍，我可以给应昀换个女模特，想和应昀拍的人应该也不少。

    ” 那怎么行。

     杨雪意当然要拍。

     连应昀都不介意，自己介意什么？她又没那么古板。

     两千块钱，不赚不是中国人。

     ** 没一会儿，应昀就踩着点也到了。

     只是让杨雪意意外的，他喝了酒。

     虽说应太太耳提面命不允许应昀喝酒，但应昀也并非滴酒不沾，只是他从不会在应酬上喝酒，因为他讨厌敬酒文化，更讨厌像是被人强逼着喝酒的感觉，觉得那样掉价。

     只是虽然喝了酒，应昀的脸仍旧白皙英俊，如往日一般冷静自持，一点都没上脸，但…… 他甚至连应酬不喝酒的原则也破坏了。

     杨雪意的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 今非昔比。

     应昀家里出了这种事，再也不是可以在酒席上冷酷无情拒绝别人劝酒的公子哥了，就算再讨厌应酬上喝酒，最终也还是向现实屈服了。

     杨雪意有点同情：“应昀，你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应酬喝酒了是不是？” 应昀的表情有一些古怪，但很快，他移开视线，模样有点不自在，但抿唇点了点头，杨雪意听到他“嗯”了一声。

     也难怪两千块日结他这么积极，连要和杨雪意亲密接触都顾不上冷脸抗议了。

     ** 因为是情侣Vlog宣传片，这次选的不是婚纱，而是比较日常的裙子。

     只是杨雪意拿着裙子，还没来得及进女更衣室换，就先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不远处，唐琪正穿着一条黑色礼服裙，在镜子前照着。

     很快，唐琪也看到了杨雪意。

     她只短暂愣了一下，便转身看向杨雪意，脸上趾高气昂，眼神里是“你来得正好”的得意—— “杨雪意。

    ” “这么巧哦。

    ” “这家店情侣照很出名的，你也来拍？” 唐琪笑意盈盈：“我今天也和我男朋友一起来拍，说起来人其实你认识，就是曾林。

    ” 炫耀和成功的快感显然让她情绪高昂：“当初他来我们公司工作过一阵，后来觉得国内收入和前景各方面一般，就回美国去了。

    这次我去美国培训，正好和他一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的，都是他陪着我，我们就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现在他为了我，也回国了。

    ” 杨雪意简直服了。

     过了这么久，唐琪也没想过把时间用来精进业务，反倒是投入到搞男人身上，美国的培训机会给她真是暴殄天物。

     “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