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墨舟东渡隐鸿志灼灼西望决鲲途(2/3)
存在的、不受他控制的外部联系渠道;更深一层,或许还能以此为诱饵,观察甚至引出那个神秘的“琢玉”之手。
“属下明白!”陈旻肃然应道,“建议函会突出抚恤与军务考量,措辞恳切,理由充分。
军分会和宋军长那边,一定不会反对。
”
“他们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承我这个人情。
”吴道时冷哼一声,“宋哲元正需要这个儿子在身边,这是雪中送炭。
去办吧,要快。
”
“是!”陈旻领命,正要转身退出。
“等等。
”吴道时又叫住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澈,“南苑机场那边的眼线,提前布置好。
宋华卓抵达之日,我要知道他每一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尤其是……是否与北平城内,某些人,有过接触。
”
“明白!属下会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启用高级别的监视程序。
”
“处长,还有一件事”
陈旻上前一步,将文件夹双手呈上:“刚收到贝满女中方面转来的报备文件。
该校国文教员沉墨舟,已正式获得教育部选派留学资格,将于秋季,赴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入读东洋史学科深造。
这是他的备案文书和相关手续副本。
”
“留学?”吴道时微微一怔,他想起赏梅那日,确实听到过这个消息。
但此时此刻,他瞬间警觉起来。
他接过文件夹,迅速翻开,目光如电般扫过那些官方文书。
当看到“东京帝国大学”、“东洋史学科”以及“秋季”这些字眼时,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那份辞呈,仿佛要从中烧灼出隐藏的真实意图。
??“陈旻,你告诉我,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一个我们刚刚确认拥有顶尖电讯天赋、其手法甚至能干扰我们专业设备的人,他申请留学的目的地,偏偏是——??东京帝国大学!??”
吴道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嘲讽和彻骨的寒意:??“那可是日本军部最重要的技术摇篮!其工学部,尤其是无线电通信和电子工程研究,背后直接关联着日本海军和陆军最核心的通讯技术研发!拥有全世界这个领域最前沿的实验室和专家!他沉墨舟不去那里‘顺理成章’地精进他的电讯本领,反而跑去文学部研究什么故纸堆里的‘东洋史’?!”
“这根本说不通!”??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乱响,“??这‘东洋史’的幌子,打得太过刻意,太过欲盖弥彰!??”
“东京帝大?东洋史?”吴道时几乎是咬着牙重复这几个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种本能的、高度警惕的审视,“一个在贝满教国文、展现出非凡电讯天赋的人,突然要去日本最高学府研究东洋史?”这看似合理的学术晋升路径,在此刻的吴道时看来,处处透着诡异和不协调。
陈旻的脸色也同样凝重,补充道:“手续完全合规。
据查,贝满的几位资深史学教授,包括一位曾在日本留学的老教授,都为他写了极具分量的推荐信,盛赞其在‘文史’领域的‘深厚造诣’与‘独到见解’,认为其转研东洋史是‘学术发展的自然延伸’,甚至称其能‘融汇古今,贯通中西’。
”陈旻的话语平稳,但字里行间也透着一丝荒诞感和深深的疑虑。
“学术发展的自然延伸?融汇古今?”吴道时猛地将文件夹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眼中寒光乍现,“他在贝满显露的是电讯才能!就算有文史功底,何至于突然精深到能让东京帝大青眼有加、让国内名家不吝溢美之词的地步?!这简直是对我们情报人员逻辑判断力的公然嘲弄!”
所有的线索——沉墨舟那干净得过分的档案、无法溯源的无线电指法、应对干扰时展现出的超乎教员身份的专业素养、近期对吴灼若即若离的态度转变,以及此刻这突兀无比的“东洋史”留学计划——在这一刻被这个看似光明正大的理由彻底串联起来,在吴道时的脑海中疯狂碰撞、重组!
一个比“日本间谍”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的可能性浮出水面。
“他不是日本人派来的细作…”吴道时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眼前的迷雾,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更大阴谋笼罩的预感而微微压低,“他极有可能是…‘那边’…的人!”(“那边”是国民党对中共的常用讳称)
“只有他们,才会如此舍得下本钱!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长期布局!”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冰冷,“用一个电讯专家来伪装国文教员,再用一个耗时数年的、精心打造的‘学术’人设和这‘东洋史’研究的绝佳幌子,为他铺平前往敌国心脏的道路!他去东京,根本不是为了读书!学术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通行证!他真正的使命,是借助学者的身份潜入日本,为‘那边’建立情报网络,或者……窃取或接触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战略资源或核心技术!”
这个结论,让久经沙场、见惯风浪的吴道时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面对的,或许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人才或情敌,而是一个信仰坚定、潜伏极深、背负着重大战略使命的中共高级特工!
“处长,我们是否…”陈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已远超普通监控范畴。
“准!”吴道时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极度压抑下的决断,“立刻批准他的报备!让他走!程序上绝不能卡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那片遥远而充满未知危险的敌国土地。
“但是,陈旻,”吴道时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你我最清楚,东京不是北平,帝国大学内部更是龙潭虎穴,特高课的眼线无孔不入。
我们的力量在那里极其有限,几乎是在刀尖上跳舞。
一旦他踏入那里,我们很可能……就会失去对他的有效监控。
我们或许只能知道他公开的行程:何时入学,住在哪里,参加了哪些学术活动…这些表面的东西。
”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明知前方迷雾重重却偏要劈开一条路来的狠厉:“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放弃!立刻将最新判断和所有材料密送南京总部!请求总部动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协调我们在日的有限力量,启动对沉墨舟的有限监控和外围调查!同时,国内这边的调查要加倍!查他这条线!谁推荐的?谁批准的?经费来源?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再给我翻个底朝天!东京我们伸手不易,但在国内,必须找到突破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文件夹上,语气森寒:
“沉墨舟……好一个‘东洋史’!他以为这是一步跳出牢笼的妙棋?殊不知,这恰恰可能暴露了他最深的目的!他想演这场学术大戏?我就用尽所有资源,为他写好这部‘东洋史’的每一页注脚!他记下的每一个字,接触的每一个人,我都会想办法弄到手!直到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们的网,或许无法覆盖东京湾,但只要能捞起一点来自东方的讯息,就是胜利!从现在起到他秋季出发,这就是我们的黄金调查期!”
吴道时脸上交织着愤怒、震惊和一种被强烈挑战的兴奋。
沉墨舟的留学计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仅是波澜,更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棋局骤然升级,从北平城的暗战,隐约指向了更广阔、更复杂的海外情报战场。
而吴道时对吴灼的担忧,也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如果沉默舟真是那边的人,那他此前对灼灼的一切,究竟有几分真心?这场突如其来的留学,是远离,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潜伏的开始?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和立场对立带来的潜在威胁,让他心如坠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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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满女中,几株桂花在廊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吴灼坐在水榭的石凳上,面前摊开着几本墨痕社的诗稿校样。
沉墨舟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神情温和,正就一篇关于新诗格律的讨论稿,提出几点含蓄而精准的修改意见。
社务很快商议停当。
短暂的沉默降临,只有风吹过残荷的细微声响。
吴灼没有立刻收拾诗稿,她抬起眼,望向沉墨舟,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沉先生,”她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听闻……您即将东渡日本了?”
沉墨舟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起,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无波:“是。
教育部和东方文化协会的联合派遣,去东京帝大进行为期叁年的进修。
”他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寻常的公事,听不出丝毫个人情绪。
“沉先生,我听闻东京帝国大学的无线电学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学习场所,是吗?”
沉墨舟心中猛地一惊,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在半空。
她太聪明了!这个提问的角度何其精准,几乎瞬间触及了他此行最核心、连教育部高层都鲜有人知的真正目的——探查日本在军事通讯技术方面的最新进展。
这绝非一个普通女学生该有的见识和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