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六年夏。
如今朝堂上政通人和,明君垂拱而治,九州天下祥和昌明,已初现盛世之景。
盛世光景百年难遇,无论是朝堂官员还是乡野百姓,无不欢欣庆幸于能处在这样的太平岁月。
按理说,公孙桓该志足意满了,他从边陲小地的无名人士,随着殿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开创了如此大的基业,自此天下无人不识君。
一个人能实现了如斯大的抱负,也该知足了不是?
是,他是知足了,但同样也愁啊。
愁什么?还能愁什么,自是愁殿下的子嗣啊。
殿下如今都而立之年了,可膝下仍空的让人慌得很,尤其是见到那愈发如胶似漆的两人,他每日夜里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愁的头发都掉了一把又一把。
有心想劝吧,可看瞧两人情同鱼水的黏糊架势,他怕冒然开口会戳了殿下肺管子,可若只这般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说吧,他心里头又急得慌。
他犹记得数年前殿下曾信誓旦旦的言说,过两年就有子嗣了。
可如今都过了几个两年了,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嗣子连个影都没有,偏殿下现今跟完全忘了似的,连提都不提了。
殿下不表态,他也拿不住殿下是个什么章程。
难道要从宗室过继?那哪成!
这般大的基业,难道来日要便宜旁人?
公孙桓不知的是,关于子嗣一事,他家殿下不知在内心想过了多少回。
之所以迟迟未明确对此表态,那是因为对方心里有些隐忧。
开春不久的时候,在外游历的华圣手就应宫里所请,派了得力的女医赶到京城。
她分别给两人把过脉看过了,身体皆调养妥当,至于为何还没有孕信,那可能是时间的问题。
可姬寅礼觉得,子嗣一事,除了时间问题,还得看命里有没有。
年初的时候陈今昭的月信推迟了几日,他那会还满心以为有信了,没成想没有,只是空欢喜了一场。
自开春至初夏,近半年的时间,可依旧还是没好消息。
姬寅礼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中无子。
夜深人静抱紧怀里人时,他甚至也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上天赐予他一个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不能奢望太多?
但他做梦都盼着能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儿,所以念及如此,他内心难免绞着难受,亦有些难以接受。
可有时候天意又非自己所能强求,若当真他命中无子,那该如何呢?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强逼自己接受。
看着被自己拥在怀里入睡的人,他焦躁的内心慢慢沉静下来,那股浓烈的不甘也因释然而逐渐淡去。
若当真没有,就算了,大不了来日过继罢。
人这一生,或许不能有过多的圆满。
能拥有她,此生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进了七月,天气愈发热了。
上书房里多置了两座冰鉴,徐徐散发的寒气弥漫在殿中。
陈今昭执着箭矢眯眼望着三丈远的青铜壶,仔细瞄了瞄间距,而后颇具信心的对准壶口方向抛掷过去。
箭矢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而后啪嗒声,擦着壶口落地。
她咬咬牙,从箭囊里又抽出一支,闭上左眼瞄准。
投出后,直接从壶口凌空飞过。
再抽一支,她这会闭了右眼,瞄准投射。
叮的声,这次箭矢投在了壶身上。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来,唇也抿的紧紧的,手朝旁侧箭囊里一捞,把余下的十来支箭矢全握在手心。
也不瞄准了,抽出一支接着一支,冲着壶口一箭快过一箭的投掷。
御案前,姬寅礼正批阅着奏折,突然耳边听见落错密集的叮叮叮的声响。
诧异抬头,恰见到她杏眸圆睁,把剩下箭矢一股脑投向青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