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睡觉不该那么沉的。
在天界,明光从不做梦。
仙位哪怕是至仙,也有清气护体,不存在噩梦缠身这种最低级的晦祟之气入侵五识的情况。
但这地窖潮湿阴冷,明光如今是个肉体凡胎,身体状况赶上大伤初愈,还挨饿了一顿,他睡时蜷缩着,沉进了朦胧模糊的梦境。
梦中大雾连天,他变成了一个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儿。
满心的慌张恐惧,急着要赶去什么地方,在望不到头的大雾之中疯狂奔跑。
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心中告诫自己快一点,一定要快一点!
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短腿短手大大阻碍了他前行的速度,他好像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仙灵,又或许是根本不会调用。
他跑得大汗淋漓,气喘不止。
但还是来不及,来不及……
可是来不及什么?
他在“梦中”频频抬头,朦胧的雾气之中,他看到了伞盖横跨天际的树影,笼盖下广博的界域,像近在咫尺,却又像天边日轮,无论如何也抵达不到。
横贯天际的雷电,白虹般破开天际迷雾,又在半空之中,收束成一根细若发丝的电弧,银针入海般扎进了伞盖阴影。
“不——”
明光只觉得绝望极了。
他在茫茫无边的绝望之中睁眼,悚然醒神坐起来。
张开的嘴却像被抛上海滩多时的游鱼,干涩的喉咙让他失声。
待看清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那一刻——另一种“绝望”在他骤缩的金瞳之中凝化为实质,迅速朝着他飞扑过来。
凡人的五感不光不能预警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连已经发生的事情也躲不过去。
明光只来得及侧翻身,试图躲避这一记“猛虎扑食”。
但是翻了一半儿就被按住肩膀,而后他的怀中便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贴上了成片的,令人五感错乱的温热柔软。
明光自出生以来,从未和任何一个人有过如此亲近的距离,如此不留一丝余地的贴附。
古仙一族生而知之,明光降生之后不哭不闹,虽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却灵智健全,完整传承了自己的责任和古仙族关于统御万界的记忆。
天生天仙之体,无需在婴儿形态留存太久,他很快长到五六岁大小,自行行走坐卧,在仙娥的照料下进食修炼。
坤仪左将军和仙帝青冥都将孕育后代当成任务,任务完成,青冥仙帝继续镇晷,坤仪左将军直接奔赴星界。
待她再回到仙帝宫,都已经是数年后了。
她又并不是一位温柔母亲,对明光不如东君多有不满,从来只有责罚,更吝啬怀抱和软语,
所以在这阴暗潮湿的土牢之中,明光无从拒绝地迎来了他一生中的第一个拥抱。
不,确切说是两世的第一个拥抱。
下界十八年,他依旧因参赛生而知之。
他生父是一位军中小将,母亲是边关贫民女。
生下他的那天,大军战败,女子难产而亡。
他被视为克母克父的不祥祸星,被丢弃给奴隶照料。
奴隶是外族人,没有将明光折磨死,是他害怕被打杀,怎么可能待他好?
他几经生死,为自己改名换姓顶替遗落在外的皇孙身份,收拢手下,寻回天界侍将,又与皇都几位皇子斗得水深火热。
他会亲近谁?拥抱谁?
又有谁会亲近他?
想杀他的人倒是多不胜数。
而此刻人与人的体温和肌肤大面积地摩擦,引起目不能视,却仿佛自血液之中喷发而出的雷电。
明光僵直地躺在那里,恍惚间自己坠落了云端,又好似正在遭遇五雷分骨化肉。
那种难以言喻难以摆脱的“痒”,像蚀骨销魂熔炼五识的魔气,盘旋成了恐怖的漩涡,将明光包裹其中。
他的双手像僵死多时的尸体,口呈现半张着的状态悬空,呼吸被“痒”意截断淹没。
他甚至有那么瞬间,有种从未有过的濒死感。
扑在他身上的碧桃,却没能感觉到她这迅猛一扑,将一位“天仙”的三魂七魄五识六欲,顷刻间粉碎重塑了数次。
她才刚把明光抱结实,外面的一群“扫荡”的披甲兵,就冲进了地窖之中。
火把将墙壁上所有的油灯点亮,碧桃第一次在这地窖中体会到了灯火通明。
“都出来!站在门口!”
土洞里面的天女和天君很快被人拉扯出来。
碧桃和明光所在的土洞,也很快有人冲了进来。
而这时候,碧桃才把明光的腰带扯下来咬在嘴里。
“你们……你们做什么呢!”
来拉人的士兵不认识明光,刚好也不认识碧桃。
但他知道这地窖的天女和天君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有天女天君搞一块儿去了!
于是当士兵把碧桃从明光身上往下扯的时候,场面就十分的香艳且凌乱。
有些士兵远远看到,脸上肃冷警惕的表情都绷不住了,脸直抽抽。
“哎哎哎……轻点拽……”
碧桃像头进食到一半被打断的狮子,不耐烦地回手挥了一下,把滑下肩头的衣服随便拢了下。
更乱了。
她披头散发地眯着漂亮的桃花眼,慢吞吞爬起来扭过头不耐地看着,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人还骑着明光的腰。
懒洋洋嘟囔:“怎么,走水了还是地龙翻身了?”
“咋咋呼呼地闯进来,天塌了吗,耽误我的好事儿!”
说着说着,还抖起威风来了:“你还拽!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看是你自己不知道你是谁了!”
男子恼怒的吼声传来,有人越过披甲执锐的士兵,朝着这边走过来。
碧桃耀武扬威的动作一顿。
眯起眼朝外看了下,表情适时地一慌。
连忙从明光腰上滚下来。
“七管事?”碧桃衣衫不整就要朝着门口去,手还拎着自己没了腰带而下坠裤子呢!
至于明光的腰带,就在她脖子上缠着,看上去简直像是在玩什么不堪入目的游戏。
但是她人还没走到门口,骤然身后有件长衫从天而降,绕过碧桃的脖子,将她满身的春色笼盖得严严实实。
结实的双臂压着衣角,沉如山岳落在肩头。
碧桃真实惊讶地一挑眉,回头在跳动的火光之中,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跟在她身后的明光对视了一眼。
这短暂的一瞬对视,聪明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明光虽然在碧桃抱上来时险些当场就疯了,却在这群人冲进来的瞬间便回神,勾连前因后果,迅速明晰碧桃不是色性难压兽性大发,而是需要他掩护。
碧桃在满洞流光盈盈的灯火之中,对他露出一个格外美丽的笑。
真切的充满了感激。
而后转身手臂绕过他的脖颈,就这么不端不正,搂着他到了门口。
“七管事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哎呦放心啦,完璧之身自然是留给大老爷们的,只是长夜漫漫,我同这位俊俏的小天君玩一点无伤大雅的游戏嘛……”
碧桃半挂在明光身上,说着还踮脚凑近明光侧颈,借着光影的遮掩,轻嗅了两下,像是仍旧沉迷在隔靴搔痒的“情事”之中,意犹未尽。
但两个人形容看上去可跟“无伤大雅”这四个字完全不沾边。
明光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大半个身体都隐藏在阴影之中,低垂着脸,看不清楚表情,倒像是被强迫。
手臂牢牢压着为碧桃蔽体的衣角,除此之外,宛如灵魂出窍。
只有和他仍旧因为站姿而大面积肌肤相贴的碧桃才知道,他在抖。
抖得很厉害。
羊癫疯发作前的那种抖法。
碧桃在县城见过一次有人羊癫疯发作。
他当时的情况和脸色,看上去甚至没有明光现在严重。
他别是有羊癫疯吧?
一会儿再抽地上去可就热闹了。
幸好这屋子里的火光因为穴封不严,旋风乱窜,也在抖,他又站在阴影之中,看起来不明显。
而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浑身肌肤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凉,汗如出浆,把碧桃都快“淹”了。
碧桃被逮了正着,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光不松开明光,还时不时地动手动脚。
看上去还有想继续的意思。
“七管事,不会连私下玩玩也要管吧?”
七管事原本确实是怀疑碧桃的,可看她这副德行……简直像是在看着他无数没出息且色欲熏心的坏事下属。
他的疑虑稍稍打消,却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让她当个送饭的差事,她还怪会给自己谋福利的,挑拣的还是整个地窖里面最像样的天君。
也不知道怎么威胁了人,这原本性烈似火,几欲与人同归于尽的硬茬子,在她手中倒听摆弄。
虽然看上去是被迫,但竟然真的任她施为。
七管事分外严肃道:“滚出来!院子里进了耗子,我们在找耗子。
”
碧桃被七管事这么一吼,倒是收起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了。
“耗子”是黑话。
意思是这院子里面进了外人。
碧桃表情慎重地松开了明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