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为仙”(2/3)
天女天君和这群小崽子收拾顺服,还要等后面的队伍过来一起布教!”
“这两天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狗日的七管事,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活该让人烧成一窝炭灰,留这么大窟窿让我们补!”
“走走走!上车!”
一群邪教徒很快上马车离开街道,碧桃在屋子里站了许久,才伸手关上了呼呼透着寒风的窗户。
她重新回到床上,想要继续睡觉。
可是她脚冷得睡不着。
踩在灌着热水的汤婆子上,也好像踩在冰面之上,从脚底聚拢的寒气顺着她的经脉一直穿透她的心脏。
后半夜,碧桃披头散发,裹了披风,穿梭在小巷子之中。
这边的巷子很窄,下过大雪后,并没有人清理,中间只有一条非常非常细的小道。
不知道是野狗,还是什么东西踩出来的。
碧桃深一脚浅一脚,鞋袜没多久就被雪倒灌,彻底湿透了。
刻骨的凉意顺着脚底不断攀爬上她的脊髓。
她在不知道转了多少条狭窄的巷子之后,看到了一处塌陷了一半的房屋,那里面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碧桃冲进去,被门口支在破门框上的木盆兜头朝着脑袋上扣下来。
碧桃抬起手臂,蛮横地将木盆撞飞。
可木盆之中的雪还是如同七天女散花一般,扬了碧桃满身。
有些雪沫顺着碧桃的领子灌进去,仅存在胸口的一点温度彻底消散。
她看到好几个小崽子听到声音后冲出来,个个手里面都拿着“武器”。
一截短短的木棍,生锈腐烂的刀具,地面上随便捡来的树枝。
碧桃站在那里,皱着眉,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盯着这群小崽子。
片刻之后她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毫无温度的气。
屋子里的大人这时候也听到声音,拿着把破镐冲了出来。
看清了碧桃之后,开口声音惊讶沙哑:“碧桃?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桃看一下那分别仅短短几天,看上去就已经将行就木的老头儿,动了动嘴唇声音却哽在喉间。
那些孩子们也认出了碧桃,纷纷丢掉了武器。
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朝着碧桃的方向跑过来,抱住了碧桃,哽咽地呜呜哭出了声。
“姐姐……”
“姐姐……呜呜呜……我好饿……”
碧桃跟着这群人进门。
屋子里面还算有些温度,至少残破的火炕还能够正常烧火。
但炕上躺着一个头破血流的小子,正是之前碧桃看到的那个,咬了一口邪教徒,然后像一匹孤狼一样跑入巷口的孩子。
碧桃是看到他头脸上面缠着的布认出他的。
竟然是阴阳眼。
他很听话,把眼睛藏起来了一只。
可这乱世人间如炼狱,又怎么会是藏起一只异于常人的眼睛,就能躲过恶鬼撕咬的?
他刚才正在被武医师按着处理伤口,现在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了,挣扎着要从炕上爬起来。
他手里甚至还抓着一块极其尖锐的小木片。
碧桃快步走到炕边上,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迷茫地睁开眼,那一只黑如沉夜的眼睛,在看到碧桃之后,不可避免地绽放出了如烟火一般明亮的光彩。
“躺着吧,没事了。
”碧桃柔声安慰,“你这一次做得也很好。
”
他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愣愣地看着碧桃片刻。
而后竟然真的乖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武医师知道碧桃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她能够把这群人全部都带离出邪教,就已经是世间难得的急公好义之辈。
他自告奋勇揽下照顾这些孩子的责任,是不忍心,也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游走四方也游不动了。
可他……终究还是托大了,他一身老朽骨肉,根本撑不起一片能够庇护这些孩子们的天。
他面对碧桃甚至有些无法出口的惭愧。
碧桃问他:“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武医师长叹了一口气,搂过几个神色恍然的孩子,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并没有多复杂。
回到他家乡恰好要经过此地,他和碧桃道别,将大部分的钱财存入了钱庄,就带着这些孩子们赶路。
到了这里他们也没有投宿客栈,警惕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对付栖身的屋子。
可是孩子们需要吃饭,武医师自己不好拿那么多吃食,就带了几个孩子出去。
被那些邪教徒碰个正着,把人抢走不说,还把武医师给打了一顿。
碧桃现在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短短两天就苍老成那样。
并非真的老,而是他这把年纪受了一顿皮肉之苦,身上带着多处淤青。
虽说侥幸骨头没断,也根本无法坐直站直,更别提在这种丢了孩子,又前路未卜的关头上,不可能有心情像从前一样,每日精心修剪胡须整理头发。
自然看上去老态龙钟。
“昨天有孩子们丢了,食物也糟践了,今天……狗娃儿他们几个实在是饿得不行,想着晚上出去买些吃的,谁知道又碰到了那群天杀的!”
武医师说起来咬牙切齿,大概是挨揍的那一顿还伤到了肺腑,他堵住嘴闷闷地咳了好久。
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半晌扭过头,用袖子抹了,不想显得蓄意要博得碧桃的怜悯。
她几乎已经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们了,一介女子虽说聪慧过人,可如今……还能让她如何呢?
“你不用担心……我们……”武医师说得艰难,“我们休整一下就继续出发,躲开那群人。
”
“待到了石文县就好了,到了那就好了……”
武医师其实还想说到了那,再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找老友,找相熟的人帮忙。
可随即武医师又想到,一别经年,他早年间父母双亡,后来游历一生,未曾娶妻生子。
至于昔年的那些总角之交,如今是否还活着都尚未可知。
即便是活着,就真的能顾念幼年之情吗?连他自己也已然年过花甲。
武医师从前从来不服老,他本身是医师,平素为自己调养诊脉,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二八年华的小伙子,至少也能顶得过三十而立的中年人。
可是挨了一顿皮肉之苦,怕被那些人找到没敢出去抓药,硬生生扛着,武医师才发现,他确实老了。
老到根本不该为谁出头做主。
他若不插手,这些孩子们各有命数,未必不能艰难苟活。
可若是他做庇护伞,孩子们丧失了独自求生的能力,待到他油尽灯枯而亡,孩子们失去庇护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呐……
武医师一点也不想在碧桃的面前叹气,憋着憋着,就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
碧桃一直沉默地坐着,手里捧着一个破碗。
碗里是一个小不点儿递给她的热水。
没吃的,出去就被抓,热水恐怕是这屋子里现在唯一能度命的“好东西”了。
碗是缺了一大半的,装不了多少水,热水很快就冷了。
碧桃没喝,捧在手心里。
可是明明碗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却感觉到之前那种彻骨的寒凉,似乎被掌心这残存的温度驱散。
有什么在她的身体之中被唤醒,那种炽热的温度,顺着破碗传递到她的掌心,继而流遍她的全身。
最终在她血液之中咆哮冲撞。
她被孩子们有意无意地围拢着,他们之前从邪教里逃出来进山时都不敢和碧桃亲近,只有一个胆子大的阴阳眼给碧桃端了一碗热汤。
现在大概是惊吓了一通又实在饿狠了,他们还是不敢像刚才一样扑进碧桃的怀里求一个拥抱,可有人悄悄伸手在触摸碧桃的后背。
那触感若有似无,却非常神奇,像是带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千钧之力。
将碧桃生生推得“朝前”一步。
这一步无声无息,却又似隐没在胸腔之中的古钟被敲响,声音之大,穿云裂石。
碧桃神魂巨震,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退。
但这一步究竟会迈向哪里,究竟是从人到仙,还是从人到魔?
连碧桃自己都不知道。
她最后把那一碗已经冷掉的水喝了。
对着絮絮叨叨,还在规划回乡之事的武医师说:“别回去了,你这把年纪无儿无女,开不成什么医馆,只会被人剔骨食肉。
”
“明天早上我给你们送吃的和药,在这里哪都不要去,等我几天。
”
“几天之后我带人来接你们。
”
碧桃说完,将孩子们还有武医师震惊和欣喜的表情尽收眼底。
然后当天夜里回到了客栈,去后院的马棚那边,找到了她雇佣的那辆马车。
把里面所有的给婆婆带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找了个十字路口,趁天亮之前蹲在那里烧了。
一边烧一边嘟囔着:“婆婆,本来想回去给你上坟,但是如今……恐怕回不去了。
”
“你就在这里把东西收了吧,这些纸钱还有元宝,可是我在城中买的上等货!”
“还有这两个小人……其中有一个受了点伤,要是到下面身体不好的话,你好歹给治一治……”
碧桃把所有的东西都细细烧完,起身的时候,面前的烟灰卷着火星打着旋风围绕她转了数圈,才冲上了天空。
她看不到,两个收了一大堆祭品的鬼王,在她开始点火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和同僚换班赶过来。
这些日子冥界忙翻了,尤其是此间星界,因竞赛仙位带来的震荡和一系列的问题,都需要处理。
随赛的仙位们,个个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用。
凡人命盘既定,而天界的仙位带着记忆,为了竞赛所做的事情,无论是善人布施,医人救治,还是边关将领悍杀敌军,都难保不会将命定该死之人救活,将该活之人命盘带动,累及身死。
而凡人的命盘既是星盘,星盘关乎星界兴衰,虽不至牵一发而动全身,却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因此随赛监考的所有仙位,现如今都忙得不可开交。
而冥界作为接收凡人,乃至陨落的参赛仙者之地,简直要忙得四肢相缠。
白堕和浊贤被四处分别调用,这段时日都没有空闲来看“女儿”一眼,只能抽空在银汉罟上一解思念。
收祭品至少算是一个见面理由,毕竟都是死了上千年的鬼王,有人给送钱还不许人家收吗?
不过这次换班也只能短暂过来看一眼,很快就要离开。
此番骤然收了一堆钱财倒好,怎么还收到了两个鬼童?
而且这鬼童未免也太小了!
只有巴掌大,浑浑噩噩连话都不会说,站在一脸懵然的白堕的肩膀上面,对着白堕的耳朵像驴一样嚎出不知所谓的叫声。
其中一个甚至嚎着嚎着腰还断了……
白堕只好伸手把那个小鬼童托起来,用指尖散发出鬼气给他修补身体。
同时渴切地看着他思念了许久的“好女儿”,外面的世界精彩却也不好玩吧。
“女儿”看着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白堕好容易把那个断腰的小鬼童修复,和身边也紧赶慢赶过来的浊贤对视一眼,两人都跟在了碧桃的身后。
碧桃带着一身烧纸味,把所有钱翻出来买了吃食和药。
仗着力气大一个人挂了满身的东西,吭哧吭哧,又顺着那一条隐匿在巷子里面九转十八弯的小路,把东西给武医师和孩子们送去。
这一次碧桃还专门低头看了,巷子里面的雪,虽然没有人清扫,但确实是有一条小路的。
小路足以供人通行,可碧桃看着先前那踩在雪坑里的脚印,好像一个喝醉的人……
她这一次鞋袜一点也没有沾雪,把东西都送过去细细交代了他们一些事。
从武医师那里要来了印信,能够在崇川城的钱庄支取钱财。
这才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客栈,和那个睡了一夜,早上就听雇主说要折返的一脸懵然的车夫,重新驶向崇川城。
碧桃这一次进城之后,先取了一部分钱,换成碎银子,在城里面打听了一些事情。
确认了崇川城邪教分部出事之后,赶过来的那些邪教徒在哪里落脚。
人数有多少,有多少看上去像习武之人等等。
打听这些一共用了两天,比较幸运的是这一批被派过来的邪教徒,只是“先行者”,并非大部队。
他们只是来了解七管事所在的分部究竟为何会突然间被捣毁。
不过他们注定什么都查不到,因为那里早就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碧桃专门挑了一个没有风的天,而那个院落闹中取静,和左邻右舍也有点距离。
那一把大火烧得透透的,地窖里面那些人,连一个全尸都分不出,更遑论找到什么和清华神教作对的人的线索。
他们找不到线索,但是发展崇川分部又刻不容缓,再加上到了天女和天君上交的时间,他们没有办法去拐卖和强掠一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