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竞赛第五天开始,归天的仙位就越来越多。
银汉罟几乎没有安静时刻,滚滚五雷轰隆隆地持续了整整一夜。
今日是竞赛第六天,再有一两日,第一场竞赛就会结束,凡人的极限寿数虽说普遍为百年,但当真能活到百岁者少之又少。
下界参赛星界的仙位,已经是六旬老者了,若是到这个年纪还没有攒够信仰力,恐怕很难获胜。
碧桃和依旧顶着鱼脑袋的占魁,从一大早上就开始追踪始终没有动静的玄甲。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你不是说她跟皇子走了吗?”
碧桃问占魁,“我走之后,收容孤儿的草药堂不是已经开始建了吗?”
“是啊。
”占魁瞪着根本闭不上的鱼眼睛,看着碧桃说,“确实已经开始建了……”
“你说会不会是明光没有辅佐那位皇子登基?”
“辅了,就是十九皇子。
”
碧桃有些心乱地说,“当时要不是玄甲另有机缘,我们将她带到大源州,她一定已经归天了。
”
碧桃在下界时并不认识玄甲,两个人连面都没有见过,只听占魁的一面之词很难建立起友情。
碧桃有点愧疚,因为她当时急于归天拔头筹,对玄甲获取信仰力之事未太上心,转交了其他人去办。
回到天界想起来之后,碧桃实在是后悔。
在银汉罟上追踪玄甲的一生用不了多久,碧桃现在要看看她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甲在下界参赛的过程,就如同她本人说话那般,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她虽然出身很清贫,但好歹从小到大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她也并不着急获取什么信仰力,整日跟着父母混迹在河边,倒是拥有了一个还算快乐的童年。
再加上她本体乃是外壳相对来说比较坚硬的乌龟,种族天赋技能,剥夺了仙灵,也还是有一定的作用。
因此玄甲从小到大,牛都比不上她强壮。
生老病死里面的病劫,围着她上蹿下跳,也是半点沾不了她的身。
而且她不光体质强水性好,力气也大得非常离谱。
一个人就能拉动需要五个壮汉才能拉动的渔网。
她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出了名的勤劳能干的渔女。
且无论是多么凶险的河流,她从不会翻船,也不会空手而归。
加之她容貌极其清秀,身量纤细,行为举止,和她渔女的身份非常不相符,她的礼仪甚至可以比肩大家闺秀。
在参赛的星界之中,玄甲也算是位谪仙临世一般的美人,除了说话慢点,没有任何缺陷。
宛如熠熠生辉的沧海遗珠。
因此从玄甲的父母在她十一二岁的时候死掉开始,给她说媒的人、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快把她家的门槛给踏烂了。
只不过这么多年,无论是权贵想要强抢她,还是一起打鱼的老男人想要占她便宜,没有一个成功的。
她曾把对她图谋不轨之人的骨头徒手捏碎。
都被人捆起来用轿子抬去做十八房小妾了,结果还没进门,连绳子带轿子全都在她愤怒的全力之下,被扯得稀碎。
抬轿子加抢她的家丁被打残了三个,那想要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色鬼,被她徒手掐着脖子,像拎一只鸡一样举上了天,差点当场归西。
当然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有惊无险,有权有势的还让她吃过牢狱之灾。
只不过那牢房对她来说等同摆设,要不是守卫那几个对她挺好的,告诉她一定没事,她早就把墙给撞碎越狱逃走了。
大不了换个地方生活嘛。
后来确实是没事了,因为有个比恶霸更厉害的人,看上了玄甲。
彼时玄甲一个人带着七八个没人要的孤儿生活,给她说媒的都少了,毕竟她死活不肯放弃那几个小孩。
长得再美,进门就七八个拖油瓶也没人受得了。
玄甲整日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在水上工作。
而那个比恶霸更厉害的人,正是当时为躲避皇城之中的争斗,好不容易请封了一个郡王,跑到并不富饶的封地就封的十九皇子。
十九皇子的封号为闲云郡王,逃脱了皇城之中的势力漩涡,果然闲云野鹤一般,也不在乎他的王府有多简陋,更不在乎仆从偷奸耍滑。
只是每日带着几个侍卫,坐船出去游一圈,钓钓鱼,或者捞捞鱼。
原本他和玄甲两个人绝对不会有什么交集。
就算同在水安州,这水安州的地方并不富饶,却也有环水的六座城。
不是什么交通要地,且水安河水流过急,水产不丰,打鱼的还有养鱼的都只能勉强糊口。
玄甲所在的山岭镇,最负盛名的甚至是蚕丝团扇和绣娘。
因为山岭镇虽然也临水,但是平原很少,几乎都是山。
水里面捞不出几两碎银,人们就只能往山上使劲儿,打猎养蚕,最后发现蚕丝团扇在富贵夫人小姐之间颇有市场,卖得上价钱,便逐渐形成了规模。
继而衍生出了一群专门在蚕丝织就的千金尺布的扇面上刺绣的绣娘。
玄甲小一些的时候,也被父母送到过山中,想要让她学习刺绣,而不是在腥臭的渔船上讨生活。
结果玄甲去了一段时间,被人家管事的给好声好气地送回来了。
孩子乖是乖,让做什么做什么,长得也美,跟谁都能和和气气。
山里面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连饭堂里面打饭的都多给她一些肉。
但是没有用,她坐在那里像一个千金大小姐,一双水葱一样的纤长手指,捏着绣花针笨得好似刚长出双臂,根本不会使。
无论怎样也学不会这种精细活,而且力气大得惊人,成品的团扇不知道让她不小心戳坏了多少个。
管事的心疼得都滴血了,再怎么喜欢这小姑娘也没有办法留她。
于是玄甲就只能重新回去打鱼。
她同那十九皇子闲云郡王,就是在一个狂风骤雨的夜里碰到的。
闲云郡王身边没什么得用的人,毕竟他在皇城之中是一个完全不受宠的边缘皇子,就连郡王之位,也是几个官位不入流的亲眷好容易求来的。
他身边有几个略会拳脚的侍卫,但大多不善水性。
从城里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风平浪静,天朗气清,谁知道天公的面色说变就变,疾风骤雨电闪雷鸣,河面上波涛翻滚,电闪甚至呈现竖纹直劈人间,仿佛哪位神仙,乘雷下凡来了!
一行人根本找不到方向,几度险些翻船,闲云郡王自己也不会游泳,最开始的时候还被侍卫们护着。
后来在生死面前那些本来就不忠心的侍卫,也不怎么管他了。
那一夜狂风暴雨,河面简直像人间地狱一样可怕。
在船马上就要翻掉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不远处一艘稳稳行驶在狂浪之上的渔船。
那渔船比他们本身的船只稍微大了一些,却不知道为何能行驶得那么平稳,劈风破浪,所向无前。
而当时的玄甲,甚至还站在船板上,任由癫乱的狂风掀起她瀑布一般墨色的长发,还有沾着水腥味儿的粗布衣裙。
她顺着风势拉帆,在那等狂风之下她手中比她手腕还要粗的麻绳拽着船帆,简直如臂使指,听话得像狗。
玄甲靠近了那条在狂风暴雨之中犹如濒死小鱼的船只,站在甲板上,对着船里面的人招手。
“你……们……的……船……要……翻……了,来……!@#里……呀~~~”
“我这里”三个字还被狂风给吞走了。
玄甲当然是一片好心,只可惜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她说话的语调,缓慢摇晃的手掌,加之她异于常人的美貌,简直就像是勾魂索命的水鬼。
“是,是水鬼吗?!水鬼来索我们的命了!可是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水鬼是找替身才能投胎的,难道会管你干什么事不干什么事吗?快点让开,拉帆,拉帆!”
因此那船只不光没有靠近,一大群侍卫甚至还手忙脚乱调转方向,打算离她远一点。
不知道朝着什么方向就一头冲过去了。
玄甲无奈,这种天气敢出来打鱼的只有她。
这群人如果不管的话会死掉,玄甲只好拉帆跟着他们。
他们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每每在他们快要翻船的时候,就操纵着船身转撞一下,让他们好歹没有真的翻过去。
她没有试图再开口叫他们上自己的船,就这么一路跟着护送。
哪一个人的命都没有索。
一行人后来也渐渐明白,这个出现在这种极端天气之中的美貌女子,并非传说中索人性命的水鬼。
但他们还是不敢上玄甲的船,毕竟……她太奇怪了。
需要几个壮汉才能拉动的船帆,她居然用一只手就能随时调整。
于是两条船就这样像两条游鱼一样,相依相伴顺水而下。
一路从山岭镇,漂到了数百里之外的清河镇上。
待到天光乍现,水面升起了暖黄之光,疾风骤雨也已经停了。
玄甲为了救他们,立在船头整整一夜。
而天亮了,就代表万鬼退避。
可是那女子依旧稳稳地立在船头,清晨的明媚光线之中,她不光不像索命女鬼,看上去是那么神清骨秀。
昨夜他们怎么会把这女子当成是鬼怪的?!
这简直是神女啊!
这时候,被丢在船舱最底层摇晃了大半宿,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闲云郡王,从底下爬了出来。
站上了甲板,正看到那群不管他的侍卫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旁边另一条船上站着的女子。
有人喊话跟那女子道谢,那女子也是头也不回慢吞吞的应声。
几句话之间,闲云郡王就已经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
知道是她整夜护在他们船只旁边,才救了他们一命。
可是就凭她一个人吗?
闲云郡王并不是看不起女子,对方哪怕是一名武将一般高壮男子他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昨夜那种程度的风浪,又怎会是一个身量如此清瘦的女子能扛得住的?
彼时的玄甲背对众人在撒网。
手上托着大到离谱的渔网,微微扭转她那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