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荣光(2/3)
动起来,手指用力敲击石桌:“乱!太乱了。
小偷小摸没人管,垃圾遍地没人问,对面那栋楼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
说到激动处,他指向公安局大楼,手臂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却透着一股无力的悲愤,“单位根本不管,什么规章制度都没有,老一代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平安里和我们这群老家伙一样,老了、病了……我这心里,难受哇。
”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盯着姜凌:“病了,就得认真治。
秀兰病了,医生不肯做手术,孩子们也非要保守治疗,结果没活转过来。
要我说,重病,就得下猛药、要治断根!”
秀兰,是徐满仓的爱人,三年前因病去世。
说着说着,徐满仓突然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小姜?你的结案报告写完了没有?赶紧写啊,明天一定要交过来。
”
姜凌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徐满仓,不仅老了,他也病了。
他短期记忆衰退、时空混淆,思维在清晰与混乱间摇摆。
在他内心,平安里社区就像和他一起相伴了几十年的爱人一样,病了、老了,必须下猛药,治断根。
他爱人走了,但平安里社区还在。
在豆浆里投毒,是不是就是他所认为的“下猛药”?或许在他混乱的逻辑里,投毒行为是他身为守护者、老住户的最后一次执法,为的是解决所有问题,将社区顽疾好好地“治断根”?
姜凌加了一晚上的班。
第二天一早,一份《关于犯罪嫌疑人徐满仓精神状态鉴定的紧急申请》放在了雷骁桌上,姜凌的理由很充分:其认知状态直接影响刑事责任能力及审讯策略。
雷骁立即将报告提交局领导,局里特批,由市精神卫生中心权威专家对徐满仓的精神状态进行鉴定。
一天之后,鉴定结果出来了。
——早期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
认知功能受损,尤其是近事记忆和执行功能,存在被害妄想及夸大妄想倾向,情绪控制力下降。
手握这份沉甸甸的报告,姜凌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新办公室的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姜凌摊开笔记本,笔尖悬停,最终在纸面落下基于犯罪心理学的审讯策略核心。
——锚定荣光,重构现实。
李振良等人坐在会议桌旁,看姜凌面色凝重,都不太敢打扰她。
大家现在已经知道徐满仓精神状态出了问题,那原来计划好的审讯还能不能进行?
审讯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刑警,唉。
姜凌抬起头来看向大家:“审讯照旧,接下来我们来讨论一下分工安排吧。
”
李振良等人顿时恢复所有精气神,异口同声:“是!”
原本沉寂的办公室变得活跃起来。
姜凌站起身,在墙上挂着的黑板上写下“锚定荣光,重构现实”这八个大字。
三个人看着黑板,都陷入沉思。
每个字都认识,但到底应该怎么做,大家心里并没有谱。
姜凌解释道:“我和徐满仓交流过,他对自己曾经的光荣事迹记忆深刻,但面对现实时却有些模糊。
因此,想获得他的口供,还需要将过去与现实联结起来。
”
沉默片刻之后,姜凌眼中露出悲悯之色:“这次审讯,和以前的不一样。
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击垮对方,而是尝试着在徐满仓的混乱执念之中,努力寻找真相。
他是一名老刑警,即使他犯了法,也自然有法律制裁。
我们不是法官,不能对他进行审判。
”
李振良叹了一口气:“警察审警察,真是个悲剧。
”
刘浩然耸了耸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就算是警察,犯了法还不是一样要接受制裁。
”
周伟拿出笔记本,工整记下姜凌提出的审讯核心,开始询问:“徐满仓已经带回市局了?梁有训那边怎么说?”
姜凌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交代。
”
周伟继续问:“家里找出鼠药,他怎么辩解?”
姜凌道:“他说这只能说明他家有这种鼠药,但并不能证明豆浆里的毒是他下的。
”
徐满仓思路很清晰、逻辑严密。
至少在梁有训初审时,他的反侦查意识很强烈。
大约在他的认知体系里,他可以投毒,但不能成为被审讯的犯人、更不能成为站在审判席上的被告。
周伟皱起了眉毛:“徐满仓具备丰富的反审讯技巧,是块硬骨头啊。
”
姜凌点头:“对,所以攻心为上。
”
李振良有点明白了:“组长,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用徐满仓曾经的辉煌史,来感化他?”
刘浩然一听便举起双手:“我可以和档案科同事一起,整理徐满仓的破案记录。
哦,对了,还可以从徐满仓的儿子入手,他肯定听过他爸讲过破案的光荣历史。
”
姜凌目光深沉:“不只这些,赶紧准备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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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徐满仓被带进了一间会客室。
刚一踏进这间会客室,徐满仓那倔强的眼神便柔和了下来。
房间的一角布置成了“荣誉角”,那里挂着几张徐满仓当年获得的奖状,有某年度“优秀个人”奖状、“先进工作者”奖状,也有带着浓浓年代特色的“除四害先进”奖状。
徐满仓步履有些蹒跚。
他还是穿着那条旧警裤,灰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
目光扫过墙上的奖状时,他快步走过去,凑近了仔细观看着,眼睛亮亮的:“这奖状你们怎么找到的?我家里都没有,差点给忘记了。
”
李振良与刘浩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到徐满仓这个反应,也不枉两人在档案馆泡了一整天。
头顶的日光灯太过清冷,因此在角落添加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
灯光很柔和,有一种怀旧的温馨。
会客室靠墙位置摆着两张办公桌,桌上放着文具、烟灰缸、日历与一本翻旧了的《警察手册》。
靠北的办公桌那头坐着姜凌、李振良与刘浩然,而靠南的办公桌上,则多了一杯放凉了的茉莉花茶。
看完墙上的奖状,徐满仓缓缓走到办公桌前,摸着桌沿久久不语。
良久,他才颤声道:“这里,是我以前的办公室吧?这张桌面,都磨得发亮了。
”
徐满仓端起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色大字的搪瓷缸,闭上眼深深地嗅了嗅茶里淡淡的茉莉香,嘴角噙着一丝笑容:“茉莉花茶啊,我当年最爱喝的就是这个茶。
”
喝了一口茶,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搪瓷茶缸。
“为人民服务。
”他喃喃低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淹没。
是啊,为人民服务。
伟人说过,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
这句话曾是他的座右铭,他做到了吗?
姜凌并没有打扰徐满仓,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不再是昨天银杏树下与徐满仓闲聊的小区居民,而是一名普通的警察。
李振良与刘浩然也都穿着警服,面前摊开着笔录本,准备做一个沉默的记录者。
“徐大爷,请坐。
”姜凌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尊重,“今天请您来,是想请您这位老前辈,帮我们参谋参谋手头这个棘手的案子。
”
会客室里氛围很好,姜凌刻意避开了审讯二字,避免引起徐满仓对抗的情绪。
徐满仓缓缓坐下,脊背习惯性地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姜凌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拧了拧眉,试探着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姜凌微笑:“昨天我们在平安里不是聊过一会天吗?我叫姜凌,刚从金乌路派出所调到市局,住在平安里东区3栋一单元302,您还记得吗?”
徐满仓盯着她看了半天,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对,买了老李家房子那个小丫头。
”
姜凌道:“是啊,昨天和您聊得挺开心的。
您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又是平安里的老住户,今天请您来,就是有个案子想请你出出主意。
”
徐满仓很满意姜凌的态度,再次低头喝了一口茶,茉莉花香缓解了他的紧张情绪:“你不错,年轻人,懂得尊重老人家。
不像那个小梁,摆谱,不像话。
他问我问题的时候,完全把我当犯人,哼!”
“徐大爷,您获得的奖状可真多。
”姜凌知道徐满仓是在发泄对梁有训的不满,马上转换话题,指着墙上的奖状,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敬佩。
徐满仓被夸得满脸放光,嘴里却在谦虚着:“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