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子(1/3)
朔风,像一群被激怒的远古凶兽,裹挟着塞外特有的粗粝沙尘,狠狠撞击着镇北城斑驳高耸的城墙。
沉闷的撞击声穿透厚重的砖石,在空旷的城头甬道间回荡,呜咽如泣。
天色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铅灰,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触碰到城堞上那些被风霜侵蚀得棱角模糊的箭垛。
就在这铅灰色的压抑之下,镇北城却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方式醒来了。
玄黑色的巨大城门,在沉重摩擦声中,被数十名筋肉虬结的赤膊力士缓缓推开。
门外,那一片因连年践踏而寸草不生的黄土地,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影覆盖。
城内的长街更是水泄不通,从城门洞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沉默的人潮如同凝固的黑色潮水。
甲胄鲜明的将士列阵于城门两侧,腰间的长刀早已出鞘,冰冷的刀锋并未指向外敌,而是被他们紧握在手中,刀背一下又一下,沉重地、缓慢地敲击在左臂紧握的盾牌上。
金属撞击的钝响——“咚!咚!咚!”——起初杂乱,渐渐汇成一股沉雄悲怆的节奏,如同这塞外孤城搏动的心脏,每一次敲击都重重砸在每个人的胸腔里,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决绝。
在这片由钢铁、血肉和无声的悲怆筑成的堤岸之间,一条狭窄的通道被勉强隔开。
通道的尽头,一个身影独立如松。
古星河。
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麻布长衫,与周围肃杀的玄黑铁甲、百姓身上灰扑扑的粗布衣衫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风卷起他宽大的袖袍和下摆,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将他这抹孤绝的白,撕扯着融入这漫天灰黄的背景。
十万活命。
这四个字,便是压在他肩头的千钧重担,是他必须背负着走向未知险途的唯一理由。
师父穷尽一生心力布下的那盘“大棋”,棋盘两端是磨刀霍霍、虎视眈眈的南北两大王朝——北方剽悍的周朝,南方富庶的天谕。
而他们这座夹在中间的镇北城,早已是两边眼中的肥肉,更是随时可能被碾为齑粉的棋子。
师父在《天机策》的残页中,以近乎癫狂的笔触勾勒出那个虚无缥缈的“龙兴之所”和传说中的“藏兵洞”,那是留给镇北城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生门。
古星河的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一张张沉默而熟悉的面孔。
那些黝黑粗糙、刻满风霜的脸庞上,有绝望,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这份信任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比那卷《天机策》更重。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沙尘和铁锈味道的冰冷空气,抬步向前。
通道两旁的人群微微骚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再也无法控制,如同濒死的风穿过残破的窗棂,低低地、断断续续地响起,汇入那沉重如擂鼓的刀盾撞击声中。
就在这时,一抹极其炽烈的红,如同在灰烬中骤然腾起的火焰,猛地闯入视野,强硬地截断了古星河前行的脚步。
萧清璃。
天谕王朝的长公主,此刻却以守护者的姿态,牢牢钉在镇北城的城门前。
她身上那件繁复华贵的宫装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利落至极的赤红劲装,腰间紧束着金丝软鞭的鞭柄,在铅灰色的天光下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冷芒。
满头青丝并未如寻常女子般挽起,只用一根简单的红绸带高高束成马尾,几缕碎发被风吹拂着,扫过她明艳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