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担得起!(2/3)
不能嚣张到用三个字打发大家。
贺林孝今年四十出头,是位沉稳的老将,素来以稳扎稳打著称,他亲自驻守漕河该是万无一失,他看向虎贲卫指挥使周衢,“周将军,在下驻守东便门外,由你阻截梁缙中,可有把握?”
周衢不同,是名敢打敢杀的悍将,当即拍着胸脯道,“您放心,我一定叫梁缙中有来无回。
”
禁卫军与南军素来水火不容,而周衢与梁缙中本就存有旧怨,皇帝派他迎敌,也未尝没有这番考量。
贺林孝看了一眼明怡,不再多言,当即出衙点兵,策马驰向东便门。
接下来商议如何策应军器监。
明怡忧道,“城外虽有神机营,却难保未被怀王渗透,眼下城中最缺的便是炮火,一旦军器监失守,敌军以重炮猛攻西便门,恐怕不出两日,城门便要失守。
”
周衢果断出主意,“那咱们再出一支主力军往西策应军器监,与神机营打了个配合,将梁缙中的人往南阻截在窦山镇一带。
”
“此计甚好!”众将纷纷附和。
明怡也赞同,只是四年半过去,京中这批将领换过一批,能耐如何明怡心里没数,她吩咐青禾,“你随军出发,务必守住军器监。
”
青禾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冲明怡摇头,“我要迎战梁缙中,我要亲手杀了他和怀王,给李侯报仇。
”
明怡暗叹一声,她早料到青禾先前在殿中请战,根源在此。
她将青禾拉至门外廊庑转角,正色道:“青禾,一军统帅最紧要之处便要是有大局观,无论何时万不能将个人私情凌驾大局之上,这样的错,你莫要再犯。
”她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禾小脸皱成一团,几乎带上了哭腔,“师父,侯爷死得那般惨烈,若不手刃那些逆贼,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眸中泪光隐隐,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明怡明白她心结何在,忽然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心中不忿,是不是?你所守护的朝臣乃至君王,或许并非如你所想那般贤明,甚至猜忌你、防备你,所以你委屈,是不是?”
青禾绷着脸不说话,眼神带刺,显然是被明怡说中。
明怡看着她这副模样,抬手揉了揉她脑袋瓜子,眸色变得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宠溺,
“你跟我少时一般无二,眼里非黑即白,总觉着这世间诸事均要分个对错,论个高低。
”
“只是待你经历得多了,你会发觉,一味执着于是非对错,只会让自己心力交瘁,计较到最后,连自己都丢了,若你所行所为只为求得他人认可,你且不如一开始不要做,因为这世上的他人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千万人,你又如何让所有人满意,你又如何能强求金銮殿上那位从一而终的信任?”
“青禾,遇到这些,该怎么办?”
“为师今日教你,保持初心。
”
“江山不是他一人的江山。
”
“双枪莲花流传数百年,为的便是守境安民,万不能因为曾经被冤枉,被怠慢,便凉了这一身热血,你永远记住,你为的是国,是民,而不是某一人。
”
“军器监乃国之重地,眼下城中缺炮,炮火咱们比不上人家,只能使箭,而这是你的拿手绝活,你即刻带兵出城,绝不能让梁缙中的人占据军器监。
”
青禾眼中泪水几欲夺眶,又被她生生逼回,肃然向明怡行了一个军礼,
“徒儿谨遵师命,这就出发。
”
明怡见她听劝,又笑了笑,再度抚了抚她脑勺,“再说,你速战速决,还可再杀回来嘛。
”
青禾破涕为笑,“好嘞。
”
她精神抖擞地返回衙内,向周衢请得兵力,当即率人马疾驰而出。
大致调度完毕,明怡与周衢快马奔来西便门城楼处,此时已是夜里戌时初刻,远处的狼烟升至半空聚成一团浓黄的云,层云压城。
皇帝在南军不可能毫无亲信,梁缙中策反一部,自也有一部忠军报国者,奋起反杀,情报源源不断送至西便门城楼处,明怡等人赶到时,敌情已大致明朗。
守将指着城楼正中的沙盘,解释道,
“怀王极是狡猾,以七皇子谋反为由,伪造衣带诏,打着勤王的旗号,蛊惑南军将士伙同他围攻京城。
其中中路大军由梁缙中和怀王亲自坐镇,人数大约有三万左右,占据窦山镇,兵强粮足。
”
“西路军由怀王策反的左谦为首,眼下他带一干精锐起兵,神机营旁的将士们不明形势,做观望状。
”
“东路三千营这边与神机营一般,小部叛乱,大部按兵不动。
”
这些按兵不动的人马实则在两头观望,怀王这边也应承着,朝廷的诏令也不违抗,单看朝廷和梁缙中那一边占上风,他便倒向哪边。
所以,局势刻不容缓,绝不能叫叛军成势。
“眼下全赖南军部分忠勇将士自发抵抗,咱们必须尽快出兵,再迟一步,等梁缙中站稳脚跟,形成围困之势,于咱们不利。
”
不得不说,西便门的城门守将眼光犀利,思路也极为清晰。
然而此处军衔最高的是手握圣令的周衢,周衢带着十多名中郎将、副总兵、参将来到沙盘前,商议作战计划。
周衢观望局势后,率先提出作战方略,
“梁缙中的主力军刀锋正盛,我决意,避其锋芒,以一部兵马牵制缠斗梁缙中,主力则东进策应左都督,尽快将三千营叛军拿下,稳住东路军,继而包抄梁缙中。
”
“好!”
众人附议道,“周指挥使此计甚妙,先拿弱小开刀,打一局胜仗,挫了敌军锋芒,如此难啃的骨头也变得容易啃了。
”
明怡原在窗下观望远处的战况,见众将一致主张先打东路,便转身提出异议,“不可。
”
众人闻言纷纷看过来,面露不快,周衢对她先前调走贺林孝已是不满,此刻见她又干涉他之决断,越发恼怒。
“李姑娘,眼下叛军来势汹汹,咱们不先断其一臂,如何扼其锋芒。
”
优秀统帅与普通良将之别,正在于是否有独到的眼光与捕捉战机的能力。
明怡缓步来到沙盘前,指着东路三千营一带道,
“诸位,东面这路叛军,明面上是应了怀王之召,可你猜他心里如何作想?他就等着看朝廷与梁缙中孰胜孰败,他再锦上添花,如此,他既不损兵折将,也立了功勋,周指挥使此刻发兵过去,他们作战斗志不强,是较为容易打,但你想过没有,一旦你攻打东路军,中路的梁缙中岂能坐视不管?他一定遣精锐狠狠扑向咱们身后,来个左右夹击,届时我们非但拿不下东路,甚至彻底将东路军推去梁缙中阵营。
”
“西面神机营这边亦是如此。
”
众将一听,一时陷入沉默,其中三两人觉得明怡所说极有道理,小心翼翼看向周衢,“周指挥使,李姑娘所言不差,东路军看似好打,未必不是梁缙中给咱们设下的陷阱,万一正如李姑娘所说,咱们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
周衢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明怡眼光老辣,察几之所不察,但他也有顾虑,
“那依李姑娘之意,咱们正面迎战梁缙中?”
“正是,全力进攻梁缙中,且越快越好,越猛越好,务必打出士气,如此方能给那些观望之辈吃一颗定心丸。
”
周衢尚未言语,身侧一位中郎将苦笑道,“李姑娘,我等何尝不想正面痛击梁缙中,这不是担心啃不下这块硬骨头,方行迂回之策?万一首战告败,士气必将大损,岂非更让观望之辈对朝廷丧失信心。
”
“眼下四大君侯只剩梁缙中一人,梁缙中无论威望和能耐均是首屈一指,南军中无几人敢与之争锋,被他收买说服的可能性极大。
”
明怡正色道,“我知你们的顾虑,但我请问,即便我们啃不下梁缙中,首战告败,结果也无非是比现在差一些,失去一些士气甚至民心,可一旦你们攻打东路,定是腹背受敌,被梁缙中狠狠吃去一块,且将整个三千营全推向叛军,此等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承担不起。
“且我可断定,无论咱们攻西路抑或是东路,梁缙中肯定倾尽全力来救。
”
“反之,若咱们直指中路梁缙中,东西两路人马均绝不会驰援,一来他们认定梁缙中兵强马足犯不着支援,二来对叛军形势不明,不敢妄动,如此咱们可以放心大胆进攻梁缙中,无后顾之忧。
”
这话一出,许多将士豁然开朗,明白明怡此战术之妙了。
一时对明怡均刮目相看。
不愧是在李侯父子跟前受教过,对战场局势把控精准透彻。
他们纷纷看向周衢,等着他拿主意。
周衢心里已然对原先的主意没多少把握了,但面子仍有些挂不住,“李姑娘,咱们均是领了圣命来的,此役得失关乎京城安危,不可大意。
”
明怡晓得他需要一个台阶下,便道,“周指挥使,我可立军令状。
”
而周衢不敢。
他无话可说。
“成,依李姑娘之计,咱们这就不顾一切猛攻梁缙中。
”
城楼内有中郎将、副总兵、参将共十五人,周衢点了一半,余者留守西便门。
不料明怡再度阻止,
“周指挥使,人马你全部带走,留两人给我即可。
”
周衢正在披甲,闻言再也压不住怒火,双目几欲迸裂,切齿斥道:“李姑娘!这可是京城!留两名参将予你,你担得起整座城池之责吗?”
“我担得起。
”
城楼内倏忽一静。
谁也没料到她竟大言不惭接下这话,说她嚣张,她语气过于平静,眉峰也纹丝不动,平淡到好似任狂风浪涛汹涌,也皆撼动不了她分毫。
只是若叫大家信服,也委实有些艰难。
周衢想到一个可能,小声试探,“你带了双枪莲花?”
明怡摇头,“双枪莲花已被莲花门带回,我既承诺不在京城使用双枪莲花,说到做到。
”
那你哪来的自信?
周衢不惜得说她,一张脸皱成苦瓜。
“我与北定侯打过交道,少将军也见过两回,李姑娘,恕我直言,北定侯在此,亦不敢放此大话。
”
明怡语气平淡,“忘了告诉周指挥使,过去在帐中,我爹和兄长,都听我的。
”
众人:“………”
无话可说。
周衢气得狠跺脚跟,粗暴地将腰垮系好,不情不愿又点了几人,最后留下两名参将,带着人马下楼,离开时看都不想看明怡一眼。
明怡丝毫不计较他语气不善,笑吟吟跟出,陪着他下城楼,交待道,“周指挥使,此战打得是气势,打得是魄力,梁缙中背水一战,必是凶狠无比,你就得比他更狠,一步不能退,我之所以将兵马全部让您带走,目的在于,压上一切,让将士们明白,身后无兵,没有退路。
”
周衢脚步一顿,忍不住抬眸看向她,借着墙角微弱的壁灯,看清那张脸,那是一张清致如玉的面孔,不见锋芒,却杀伐果决,不愧是北定侯的女儿,将门无犬女。
周衢至此对她生出几分钦佩,拱手道,“李姑娘放心,我周某人与你们肃州军一般,一步不退。
”
明怡闻言顿时对他肃然起敬,立即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加眉,朝他郑重一揖,“京城百万生民,尽托付于君。
”
周衢心下也撼动几分,深感责任之重,朝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疾步离去。
明怡重新回到城楼,立在女墙旁,少顷,只见底下城门洞开,周衢身先士卒带着四万铁甲军如潮水往前方涌去。
目送将士们远去,明怡转身回到城楼,留下的两名参将正立于沙盘前低声商议,见她进来,立即收声问道:“李姑娘,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周衢所留的是虎贲卫两名参将,每人麾下一千五百兵,共计三千人马。
明怡踱步上前,从容吩咐:“清点所有兵力,全部部署于城门外,作为预备队,随时待我号令。
”
二人闻言面色顿时一沉,
“李姑娘,城楼上不留守军吗?”
“不留,若你们败了,我们也守不住多久。
”
二人对视一眼,面露苦色,皆有些不忿,觉得明怡有些乱来。
明怡见状,笑着指了指内城万家灯火,“愁什么,城内还有禁卫军,再不济五军兵马司还有数万人马,我岂会缺兵马?”
一人急道:“余下禁卫军已退守皇城,陛下不会调动,至于兵马司——那也能算兵吗?”
五城兵马司执掌城内巡逻缉盗,不是退伍的老兵残士,便是城内招募的民丁,战力不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