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后记3: (1/3)
行进,行进,义无反顾地离开原地、原地、原地。
她经历一场抵死谩生的跋涉,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抵达熟悉的公寓楼下。
陈希和抱着Luna站在花园露台俯视她。
两只生灵同岁,女孩仍是女孩,黑猫已经垂垂老矣,骄矜而冷淡地忍受小主人粗鲁的爱抚,猫脸隐藏在蓬松乌发间,眼珠像个亮晶晶的琥珀发饰。
女孩冲她使劲挥挥手,张开嘴唇,呐喊着什么……她跪坐在柔软的滩涂间,举目望去,只有深不可测的虚无,是夜色太过浓重、还是自己已经被剥夺感官中最重要的视觉呢?
月亮,一弯上弦月悬在远方,只为存在而存在,只因遵循物理规则静静地反射太阳光,无所谓世人牵强附会的多情内涵。
海水离她还很远,在薄雾般的月色中跃动稀微的银色粼光,浪花是一段段白色的细线,新生、湮灭、新生。
女人想起多年前读过的科普绘本,地球上的生命如果诞生于海洋,死后是不是也将回到故地?既然水圈是连续不规则的圈层,那这片浑浊的羊水是不是可以承载着她,与逝去的生命团圆呢?她心驰神往向波涛的源头狂奔而去,浓墨般的浪潮模糊了方向和距离,也淹没了可能的歧途。
液体灌满两只靴子,她却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力,情难自抑地张开手臂,向造物者献上她纯净的灵魂……浩瀚汪洋终于将她吞没,温暖的水流迅速漫进口腔、鼻腔、耳道,最后是眼睛,世界就此永居在她的身体内,她不再孤独寒冷了……她跪坐在柔软的滩涂间,风浪声在她耳边沉闷地咆哮,潮汐起起伏伏,黑色海水爬到离她还剩几公分的地方停下,再徐徐退回海洋,再冲上来,每次都留下一簇簇、一丛丛持久不散的淡黄色泡沫。
女人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天地间涌动着粘稠的胶状物,时间已经不存在了。
天色这么晚了,为什么她还是一个人?既然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这个家,为什么把她留在这里?……她伏倒在粉红公主床上痛哭,昏昏睡去,朦胧之际,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走廊灯亮了,卧室门口出现两道相依相偎的黑色剪影,陈中军搀扶着醉酒的方媛媛,小声道:“宝贝睡着了……”她跪坐在柔软的滩涂间,鼻腔尽是咸腥湿润的海水和泥土的味道,晨雾一般的意识逐渐化为实体。
她今年四十一岁了,正在和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共同生活。
她想不起他的姓名容貌,也想不起他们的任何经历,只剩下一种感觉,她爱他、他恰巧也爱她,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是数学定义中的零概率事件啊。
可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哦……理想,理想是永无止境的高峰,而她在不可逆转地枯萎……她在他面前,是从二十五岁跳崖般衰老成三十九岁的,他们怎么会分离这么多年呢。
该如何是好?女人摸索到身旁的手提包,想要补涂一点口红。
包里有很多奇形怪状、冰冷坚硬的东西,仿佛许多小牙齿在咬她的手,她无法忍耐这等痛楚,只好将提包整个倒扣过来,仓促间摸到一块长方形的扁平物件。
手机,这是手机,怎么会有手机呢。
是她的,还是秦佳宁的?屏幕忽然雪亮,片刻后,主界面显示一长串淡绿色的消息提醒,有电话也有短信。
是谁这样急切地寻找谁呢?他现在有没有找到?女人好奇地看向来电人的名字,却只有一抹虚焦的方块,膨胀得越来越大,在她眼球上滑来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