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沉默的证物:无声的指控(2/3)
定饱含着懊悔和自责。
他的火暴脾气被我突如其来的泪水浇灭了,挑开我头上软塌塌的棉帽,抿着我脸上的眼泪,声色柔和地安慰我:“认错就好,认错就是好孩子。
”狗屁!狗屁好孩子!我的情绪没有因为他的安抚得到半点儿平复,反而哭得更加猛烈。
这事不大,对我来说却不小,令我刻骨铭心。
当警察至今,已经不知讯问过多少嫌疑人。
盗窃的呀,抢劫的呀,强奸的呀,杀人的呀…无论他们涉嫌什么犯罪,罪孽如何深重,和他们过招儿,我一不搞体罚,二不搞刑讯。
我知道,体罚和刑讯最有可能造成冤假错案,也深深体会过一个被冤屈的人心里的委屈、无助和绝望。
还有一次课间,我们十几个男生正在教室窗户根下一边晒暖儿一边挤窝窝。
正嘻嘻哈哈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上课的钟声当当敲响了。
我们炸了窝,一窝蜂向教室跑去。
眨巴眼工夫,在门口挤成了一个疙瘩,哐--教室木门重重地摔在墙上,哗啦--门上四块窗玻璃一块没剩。
我们的欢喜劲儿一下全没了。
谁挤破的?自然没人认账,遂成了一段公案。
老师阴沉着脸,先将我们一通臭骂:“抢什么抢?抢孝帽子吗?有你们戴的!”然后开始追查。
不说是吧?我们的天才老师让全班男生还原钟声响起时所处的位置。
离门口最近的四个孩子被择了出来。
现在我知道,在侦查学上这叫“现场重建”。
他心怀锦绣,天才地将四人编成甲乙丙丁。
离门最近的是甲,甲身后是乙,依此类推。
这般如此,他往下进行的推理才更像那么回事。
所以,我称他为“我们的天才老师”。
经他这么一编排,虽然给我囊括其中,我倒乐不得如此。
因为,我与那扇肇祸之门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呢。
但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我们的天才老师嘴里说着话(后来我纳过闷来:这是在有意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将一只手搭在丙的肩头,抽冷子一推。
猝不及防,丙下意识张开手臂推在乙的后背上,乙又推了甲,甲呢,顺理成章推在门板上,哐--遭过重创的木门再一次摔在后面墙壁上。
在弹簧的拉力下,那扇门又反弹回来,磕了甲的鼻子,甲顿时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这个可怜的倒霉蛋!刚才挨磕也没见流血。
门大概给搞苶了,在弹簧牵拉下,力量瞬间达到了平衡,元子半开着,弹簧连带着门扇嗡嗡震颤。
上次没掉尽的玻璃渣子、干腻子块和门框上已经皱起的蓝漆屑密密麻麻散落一地。
我们的天才老师上前扶起了甲,顾不上为他擦拭血迹,就迫不及待开始了自己的推理:“瞧!看到了吧。
”我们傻成一堆儿,他威严的目光从大家吉凶未卜因而忐忑不安的脸上一一扫过,“当时是不是这种情况?丁推了丙,丙推了乙,乙推了甲,甲撞了门。
”
他的目光从残破的门上巡了回来,依次路过甲、乙、丙,最终落在丁的身上。
那无言的目光确定无疑分明在说,丙肩上那只罪恶之手是肇祸之源。
而它,属于丁。
这个结论吓得我心怦怦乱跳。
因为,我就站在丁的位置上。
问题是,我不是丁!
我马上说:“不对!二海当时在我身后。
他才是丁,而不是丙!”
二海急嫽燎扯着脖子跟我嚷:“我当时就在你前面,就是丙!就是丙!就是丙!”那架势,仿佛谁气势高谁就真理在握似的。
老师撇下二海不提,笑不唧地问我:“既然你是丙,我让你们还原钟声响起时所处的位置,你为啥站二海身后?”
这话问得我瞠目结舌。
是呀!我咋就让二海泥巴钻子般扯我前头去了?我哪儿知道有后面这一出呢!要知道有这么一出,说啥也不干。
我不明白的是,凭啥只质问我,而不抖搂抖搂那个贼小子?看来,人不能有好恶。
人一有好恶,心就跑胳肢窝去了。
心一偏呢,就会是非不明。
人的成长不在于学了多少知识,而是种种经历过后的自我觉悟。
历经此事,让后来成为警察的我形成了自己的见识:作为一名执法人员,最大的耻辱就是判错了案。
判错案往往不可挽回,即使能挽回也赔掉了声誉。
人活一世,声誉比生命都重要。
我沮丧无比,因为这事我又说不清了。
刚才我还暗叹别人倒霉呢,实际上更大的倒霉蛋是我。
我们的天才老师开始总结:“这就叫连锁反应。
”一场乱哄哄的无头案看似被他条分缕析、无懈可击,他觉得自己挺能个儿,实则糊涂颟顸。
说完,噗噗吹着手上的灰尘,将得意翘上了弯弯的嘴角。
笑罢,才从裤兜摸出一块灰格子手绢,拨开甲捂着鼻子的手,将手绢捂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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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件事上,我知道了一个新名词:连锁反应,并为这个新学到的知识点付出了代价--他们仁,家大人凑钱到供销社割了一块窗玻璃赔上。
而我,家大人将攒了半个月的红皮鸡蛋送到供销社兑了钱,又费劲巴拉跟人借了一张工业券,这才割下三块窗玻璃。
由我爸小心翼翼抱到学校,安上玻璃,又将四边窗缝批均了腻子才算了事。
我的哥,这才叫该着呢!
二海那两下子糊弄我们行,也能把我们的天才老师哄得一愣一愣的,但跟警察玩儿,他还嫩了点儿。
我鄙夷地看着这个瞎话精,整天瞎话流星也不怕像匹诺曹那样鼻子变长。
二海成为瞎话篓子是因为说瞎话能给他带来好处--那是以前。
从此,他领教了说瞎话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