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哥哥和白衣女仆(2/3)
高临下之感,仿佛站在了岁月的高处审视。
她知道,这个男人,他老了。
胡英子拿起刀叉,开始吃自己的面包和培根,从容地饮下温度刚刚好的牛奶。
她看到白衣女仆露出会心的微笑,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秒。
杜老师是绝顶聪明的人,他明白自己提到女儿时,已经被胡英子在内心嘲笑了,他选择了一言不发,安静地享用自己的早餐。
“欢迎你到我的书房做客-这是我的荣幸。
”杜老师用雪白的餐巾抹拭着嘴角,矜持地结束了他的早餐。
胡英子知道,这不是杜老师的“荣幸”,而是一个明确无误的指令。
九号别墅与十四号别墅的结构布局毫无二致。
不同的是,如果说胡英子的书屋是半个空空如也的乒乓球室,那么杜老师的书房就是一个在层层书籍与文稿堆砌中挖掘出的山洞。
一张宽九十厘米的单人床塞在摇摇欲坠的书山之中,显然,很多夜晚,杜老师就蜷缩在这张小床上,沉人酒意醺然的混乱梦境中。
杜老师推开房门,胡英子一眼就看到桌上、地上、床头柜上胡乱扔着的十余个全空或半空的威士忌酒瓶。
弥漫整个空间,浸润到每一件家具、每一本书籍中的酒馊、烟垢,以及老男人由内向外散发出的特有的酸腐味儿,让胡英子后悔自己没有戴上口罩。
“我没有英子姑娘那么高的待遇,洪总没有给我配备一个专职服务员…”杜老师抬手虚指门外,“她们像机器一样,按时为我送上一日三餐,隔上三天为我打扫一次房间……而且,我从来不让她们进我的书房。
”
胡英子茫然站立在书房门口,她注意到唯一一面没有被堆至天花板的书籍遮挡住的墙壁上挂着一台五十五英寸的液晶显示器。
这几乎是书房里唯一的“高科技设备”,而这样的设备是胡英子不能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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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一台显示器,不能看电视,也不能联网。
”杜老师冲胡英子眨眨眼睛,仿佛即将与她分享一个小秘密,“我用它看电影…”杜老师指向连接显示器的银色金属盒子,“这玩意儿,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很可能没有听说过,那叫DVD播放机,用来播放刻录到光盘上的视音频文件。
”
“我小时候,家里有过这样的机器,我父亲用它给我看训练或比赛的视频。
”胡英子的脸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怀旧般的微笑。
“如果你需要这样一套设备,我可以向洪总汇报。
我有上千部精彩的DVD影片,你可以随便看。
”
随着杜老师手指的方向,胡英子的目光飘向书架上横七竖八堆满带盒的DVD光碟,这不禁让她迅速联想到一家快要倒闭的DVD光碟出租店。
胡英子没说“好”、但也没拒绝,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以前,我是没有太多时间看电影的。
”
杜老师立即接上:“以后,恐怕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
”
他招手示意胡英子走到桌前,拉出沉重的橡木座椅,请她坐下。
胡英子有些迟疑,然而她发现,除了这把与她书房里一模一样的橡木扶手椅,她实在是无处可坐--她绝对不可能坐在杜老师狭窄的单人床上,她担心自己只要在那张床上坐上十分钟,就算之后洗上十次澡,也无法去除那股子老男人的异味。
胡英子坐在书桌前,面对巨大的落地窗。
厚重的紫红色窗帘将窗户封闭得严丝合缝,仿佛窗外的阳台上蹲伏着一头通体漆黑、双眼幽绿、呼呼喘气的怪兽。
杜老师流露出一丝让胡英子不可思议的尴尬,他搓着双手,嗫嚅道:“没什么给你喝的,你不喝酒……我没有手机,这里也没有电话,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使唤的人,没法给你弄杯咖啡,或者茶。
”
胡英子想,看来并没有人把自己的“背景”事无巨细地向杜老师报告,比如,她不喝咖啡也不喝茶,她只喝纯净水、牛奶和新鲜果汁。
胡英子静默三秒后,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不用管我,您请自便。
”
杜老师捡起酒瓶,抓起一个涂满酒垢几乎已看不清本色的厚底玻璃酒杯,为他自己斟上半杯威士忌。
胡英子想,杜老师刚才那番略显突兀的抱歉,至少向她传达了两个信息:其一,他和胡英子一样,亦是“囚徒”,他被囚禁于此,与外界全然失去联络,他甚至比她更糟糕,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陷落于这幢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别墅之中,所以,他把自己关进书房,紧闭房门和窗帘,换取衰老的野兽潜藏于洞穴深处般的虚假的安全感:其二,现在,这幢别墅里只有他和胡英子两个人,这里没有任何可能联网的高科技设备,他和胡英子之间的交谈,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监听。
问题是,杜老师为什么要暗示自己这些?
胡英子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杜老师的脸庞上,她漫不经心地扫视混乱的书桌,看到散乱的稿纸和→堆长长短短的铅笔。
她没有拿起任何一页手稿浏览,而是发出一个略带疑问的音节:“嗯?”
喝下一口威土忌的杜老师迅速恢复博学而矜持的姿态:“英子姑娘,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用电脑写作吗?”
胡英子点头。
“海德格尔.”杜老师问,“听说过吗?”胡英子很快地摇头。
“一个非常有名的哲学家,德国人。
非常不幸,他曾经拥护希特勒。
”杜老师缓缓后退两步,在他的窄床上坐下。
希特勒,胡英子是知道的。
海德格尔这个名字她也是记得的,她还记得雅斯贝尔斯、让-保尔·萨特和西蒙·德·波伏娃,甚至记得海德格尔的小情人,着名的汉娜·阿伦特。
当然,她记得的只是这样一些名字,记得的是童年时光,记得的是母亲把她打扮得像个漂亮的小公主,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咖啡馆的日子,还有那些衣冠楚楚的叔叔或伯伯,隔着格子桌布和一束娇艳的玫瑰,含情脉脉地望向她风情万种的母亲,笼罩在咖啡和香烟的氤氲之中,温文尔雅地对母亲说出这些名字。
母亲出走后,胡英子从母亲的书架上找到一本《鼠疫》,大约读了二十页,她对故事不感兴趣,只记住了扉页上那个英俊深沉的美男子,他的名字叫阿尔贝·加缪。
胡英子不想让杜老师,不想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些。
她就是一个走投无路、任人摆布,除了会打枪一无所长,几乎没有读过一本书的傻姑娘。
胡英子任由自己在记忆长河里肆意流淌,她想,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昨天夜里,她梦见了父亲,此刻,又豪无来由地想到了母亲。
也许.这是提醒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并非孤独一人.并非赤条条地来夫无牵挂,至少,她是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的女儿。
".…海德格尔说过、打字机毁掉了书写.它从人的身上收回了手的根本地位。
”杜老师的声音回荡在胡英子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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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哲学吗?”胡英子淡淡地反问。
“算是吧,更多的是生活。
事实是,他们不让我用电脑……”杜老师压低声音,仿佛阳台上的那头怪兽正竖起耳朵,“他们甚至担心一台不联网的电脑也能存储或者传输某些致命的秘密。
”
胡英子可以说:“我跟你不同,我没有任何秘密。
”
她也可以反问:“杜老师您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甚至还可以单刀直人:“杜老师您把我叫到这里,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不配合洪总的游戏吗?”
当然,胡英子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的橡木扶手椅上,眼神涣散,仿佛坐在这里的,只是胡英子的3D投影,而她的“真身”早已置身于数万光年之外的另一个时空中。
“我听说……”杜老师轻抿一口威士忌,“不久之前,你的父亲失踪了?”
胡英子的目光慢慢汇聚到杜老师手中的酒杯上,轻轻地说:“我父亲经常消失,只不过,这一次,他消失的时间更长一些…我的母亲,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消失了。
”
“所以,与大多数人不同,”杜老师字斟句酌,“你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