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愤怒的小孩(1/3)
迈出黑色越野车的后排车门,胡英子看到被洪德全称为“十四号”的白衣女仆,她并未像昔日那样,听闻汽车的引擎轰鸣,静立于别墅门前,双手交叉于小腹,微微欠身,面带一丝恬静的微笑,恭候胡英子踏上碎石小径。
眼前的女仆朝着胡英子小步碎地跑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口中发出焦急的“啊啊”声,拉着她匆匆朝屋子里走去,仿佛是某种完全不能控制的变故正在发生。
胡英子判断,在洪德全与她交谈之时,或者之前,他已经命人把那个小鬼头送进十四号别墅里。
她对洪德全安排的即将与她朝夕相处的“天才儿童”充满了厌恶,情不自禁地在心底称他为“小鬼头”。
胡英子轻拍白衣女仆的手背,示意她少安毋躁。
孩子是无辜的,胡英子很清楚厌恶孩子毫无理由,但她就是心烦意乱,仿佛漫漫长旅中强行塞给她一个绝不允许抛弃的沉重包袱,在抵达终点之前,她必须背着,尽管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终点是否真的存在,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有足够的力量抵达彼岸。
胡英子可以猜出洪德全派人把万奇麟送进十四号别墅,但她绝对猜不到他们居然把万奇麟塞进她的卧室里。
胡英子蹬掉高跟鞋,白衣女仆径直将光脚的胡英子拉扯上楼,直奔卧室。
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室内传来一声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
胡英子一把推开房门,那个曾经远远一瞥的男孩儿跪在地上,左手拎住狸花猫的后颈,让猫如同被绞索套住脖子般悬挂在空中,而右手不停地抽打猫脸。
狸花猫奋力挣扎,四只猫爪绝望地在空中舞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万奇麟!”胡英子一声断喝。
男孩儿吃了一惊,手松,狸花猫趁机落荒而逃。
胡英子知道男孩儿的名字,是因为她离开洪德全的办公室后,一个身穿白衬衣、戴黑框眼镜的青年男子将她领入位于“醒狮集团”总部大楼另一楼层的一间办公室内。
青年男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向她展示万奇麟的基本资料。
在礼貌地送胡英子出门之前,青年男子微鞠一躬,轻声说:“洪总吩咐,工作中有什么问题,您可以去找杜老师,通过杜老师向洪总汇报。
”
胡英子也微微鞠躬:“谢谢您。
”
所以,她不仅知道万奇麟的名字,还知道男孩儿的那些“辉煌战绩”。
而且,她还知道了,并不像杜老师自己声称的那样,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任何人可供使唤,杜老师应该有特定的渠道直通洪德全。
那么,杜老师为什么把她叫去他的书房,跟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为什么打猫?”胡英子疾步冲到万奇麟跟前,挥起右手,像是要把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到孩子的脸上。
“它咬我!”万奇麟毫无畏惧地喊道。
胡英子的右手在空中悬停,她想,孩子虐猫固然不对,但不能因为孩子虐猫,自己就虐待孩子。
“猫为什么咬你?”胡英子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指头戳到男孩儿的脑门上。
万奇麟的脑袋被胡英子戳得往后一仰,他梗着脖子,大声回答:“因为我想抱它。
”
胡英子一时语塞,她可以想象,万奇麟住进她的卧室,理花猫好奇地潜人窥探。
这是一个耐心十足的男孩儿,他一直等到狸花猫接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才突然出手。
受惊的猫毫不迟疑地亮出爪子,抓伤了孩子的胳膊。
孩子并未因此松手,而是死死抓住猫,继而狂扇狸花猫的耳光。
见胡英子不说话,万奇麟立即大声质问:“你是谁?”
胡英子再次语塞,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男孩儿的问题。
告诉他,我是胡英子,这毫无意义;告诉他,他们让我来管教你,让我做你的姐姐,这样的话,胡英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告诉他,我是你的保镖,二十四小时确保你的安全,简直就是扯淡………
“我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胡英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尖锐,就像那些她最讨厌的泼妇。
“你胡说八道!”万奇麟像一个被猛击一巴掌的皮球,蹦起来冲着胡英子大喊,“他们说,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胡英子禁不住后退一步,荒诞、滑稽、凄凉、无助…种种情绪刹那间蜂拥而至,让她哭笑不得。
我,一个囚徒竟然与另一个囚徒争执,究竟谁才是这牢狱的主人?胡英子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缓缓摇头。
她发现有人将她的大床挪到更靠窗的位置,在大床与衣帽间之间,塞进一张单人床,令人莫名地联想到杜老师书房里的那张床。
环顾四周,地面上散落着乱扔的被拆散的魔方部件,花花绿绿;几本皱巴巴脏兮兮的读物被随意地扔在她原本整洁的大床上。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万奇麟手臂上的几道血痕,显然是猫在奋力抵抗时留下的爪印。
胡英子不再开口,万奇麟认定自己在刚才的争执中占到上风。
很快,男孩儿警觉地提出下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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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英子不知道的是,自从万奇麟一觉醒来,爸爸妈妈不知去向,他被陌生人塞进一辆巨大的越野车里,送到“醒狮庄园”十三号别墅--这是第一次有人叫出他的名字。
“我就是知道。
”胡英子没给他一点儿好声气。
“我妈妈在哪里?还有我爸爸。
”在万奇麟看来,这个姐姐既然知道他的名字,就一定知道他父母的下落。
“我不知道。
”胡英子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上了哭腔。
她当然知道他们在哪里。
不久前,洪德全亲口告诉她:男孩儿的父母都在给他“打工”,这意味着,他们就在山脚下冻库般的某个“车间”里,每天敲打十二个小时的键盘--当然,万奇麟的父母必须分处不同的“车间”,彼此不知对方的下落。
虽然那些“车间”与这幢别墅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但是就算孩子长出翅膀,他也无法飞向父母的怀抱,更可怕的是,今生今世,他或将永久地失去与父母相见的可能。
就如自己,或许也将终其一生,无法再与父母重聚。
胡英子悲从中来,她像是跟自己赌气一般,一伸手准确地抓住万奇麟的胳膊。
万奇麟大声叫骂,又踢又打,试图挣脱胡英子的掌控。
然而,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抓住他的,不是一个纤弱的小姐姐,而是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运动员。
刹那间,胡英子觉得这个男孩儿像极了几分钟前被他抓在手里的狸花猫,唯一的区别是,没有人对准男孩儿的脸狂扇耳光。
胡英子拖着万奇麟走到卧室门前,将他一把扔给垂手立于门外的白衣女仆
“酒精!酒精,有吗?给他的胳膊仔细消毒,避免感染发炎,明白我的意思吗?”胡英子朝白衣女仆大声呵斥。
女仆将万奇麟搂人怀中,冲她连连点头。
蓦地,胡英子后悔了,她不该对“十四号姐姐”这么凶。
然而,她并未道歉,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胡英子试图反锁房门,却突然想起人住这幢别墅的第一个夜晚,她已经仔细检查过所有的门锁,包括大门,反锁装置都已被拆除。
也就是说,门在这里形同虚设,任何人在这幢别墅里都可以畅行无阻。
还好,那个小鬼头并没有转身一头撞进来。
听动静,他像是顺从地跟随“十四号姐姐”下楼去了。
胡英子一仰身躺在自己的大床上,一本书硌痛她的后背,她伸手把那本书扯出来,发现是一本“数独”习题集,扬手扔到男孩儿的小床上。
先是杜老师,再是与董季平的不期而遇,然后是洪德全,接着是这个名叫万奇麟的小鬼头……如此漫长的上午,她总算能够安静地憩息片刻,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
胡英子很想洗个澡,泡在温水里,仔细梳理这天上午发生的诸多事情。
但是,一想到所有的房门都没有反锁装置,包括浴室和卫生间;一想到自己闭眼泡在浴缸里,一睁眼,那个小鬼头扑闪着两只贼亮贼亮的眼睛,站在自己面前,无知而惊奇地凝视自己的裸体,那些突如其来的画面令她感到难以名状的焦虑。
她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自心底涌起,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块被硬生生塞进了胸膛,那股凉意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这冷冽中颤抖,然而那块冰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晚餐后,胡英子竟然放弃每天坚持的夜跑,她静坐在阳台上,面对星空,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临睡前,胡英子让“十四号姐姐”把万奇麟带到楼下的浴室给他洗澡,自己瞅空匆忙沐浴换上睡衣。
男孩儿回到卧室,躺到小床上。
这稍许缓解了胡英子的焦虑,她原本担心万奇麟会不管不顾地跳上大床,结果男孩儿斜靠在床头,拿一支铅笔做“数独”习题,不一会儿就困了,脑袋滑到枕头上,捏着铅笔沉沉睡去。
胡英子叹了口气,小心地拿走孩子手中的铅笔和习题集,为他盖上毛巾被。
胡英子睡不着。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她总觉得相邻的小床上蜷缩着一条不知什么时候会跳起来咬她一口的小狗。
有一会儿,她想到董教官那种神奇的饮料,如果现在能来上一口,一头沉人无梦的酣眠那该多好。
好在她拥有多次参加重大比赛的经验,起初,比赛前夜她总是睡不好,队医教给她一套“冥想睡眠法”,能够有效缓解因焦虑带来的睡眠问题。
她仰躺在床上,四肢尽可能地放松,想象自己漂浮在微微起伏的水面上,宛如一片羽毛,微风吹拂,羽毛无规则地飞翔,飞过绿草、红花、山峦、河流…当她感到自己的后背约略有些酸痛时,她换成侧卧之姿,蜷起双腿,两条胳膊抱在胸前,想象自己浸泡在一腔暖流之中,来历不明的力量推拥着她,将她推向更为幽昧、更为柔软、更为繁复的迷宫之中,无数没有五官的面孔、没有形状的花草、没有意义的呢喃缓缓将她包围,随后,她在现实世界的知觉被阻断,逐渐沉人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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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英子在《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旋律中醒来,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