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精神病院谋杀案(1/3)
一、疑似谋杀
1984年早春某日中午,两辆蓝白相间的尼桑警车鸣着尖利的警笛驶出省城公安局大门,向市精神病院疾驰而去。
车里,坐着刑事侦查处一科第二探组的七名成员。
邹大道是三年前入警的,由于表现不俗,被任命为副组长。
和往常出警一样,他上车后总是挨着组长司徒铁坐,只要逮着空隙就见缝插针地问长问短,此刻自不例外。
“头儿,这次是什么活儿?火急火燎的,我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
司徒铁看看副手,微皱眉头:“这趟活儿估计不会轻松……”
市精神病院行政科长兼该院三产东风贸易公司经理鲁三岳,昨晚在医院食堂设宴招待卫生系统三产的生意伙伴,酒宴结束已是午夜时分,鲁送走客人后没回家,去空着的特护病房119室睡了。
今天上午,鲁三岳没像往常那样去行政科办公室,副科长要找他商量工作,给贸易公司等处打电话,都说没见影踪。
有人想起昨晚鲁科长喝得有点儿高,会不会还没起床?副科长就派人去特护病房看看。
那人推开119病房的门、差点儿吓昏过去--鲁三岳直挺挺躺在地上,看样子已经断气了。
消息报到院部,院长下令即刻组织抢救,几位资深专家赶到现场一检查,个个打回票--人已经死去半天了,还抢救什么?不过,死者右小臂静脉上有明显的针孔,金戒指和金项链也不见了,疑似被害,遂向公安局报案。
司徒铁介绍过案情,警车也驶进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特护病房119室门前的走廊里聚了一群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窃窃私语,看见刑警来了,连忙让开一条通道。
司徒铁推门而人,问先期赶到的几名刑技人员有何发现,一位正在拍摄照片的女警官说:“现场被清理过,很难发现脚印、指纹之类的痕迹,也没发现遗留物。
而且案犯在病房里喷洒了某种药水,破坏了嗅源,警犬恐怕也派不上用场。
”
司徒铁环顾四周:“尸体呢?”
“在手术室。
”
司徒铁赶到手术室,法医正在做解剖准备,旁边站着医院保卫科长金宝笛和端着照相机的见习法医。
司徒铁同他们打过招呼,再看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暗暗吃了一惊,死者身材高大,目测少说一米九。
金宝笛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鲁科长以前是篮球运动员,市队主力。
”
司徒铁走近观察,鲁三岳长着一张国字脸,额头很宽,络腮胡子,双目紧合,神态安详,仿佛是在安睡中死去的样子。
“鲁科长有三十五岁了吧?”
“三十七岁。
”
此时法医已经做好准备,司徒铁遂退到一旁,戴上口罩。
直到解剖结束,看着护士把尸体推走,他才到法医身边:“钱老师,您看他的死因是…”
法医摇摇头:“目前能告诉你的只有一点--排除突发疾病致死的可能。
至于具体死因,只有等做了肌肉组织切片检查和血液分析后才能知道。
”
金宝笛插话:"我听几个参加抢救的医生说,从眼白色泽看,像是注射了超量的BP药液。
”
法医点点头:“我也听说了,我已经要了1毫升BP液液准备做个化验。
”
司徒铁说:“一有结果,请立刻通知我。
”
回到特护病房,那边的勘查刚刚结束,果如那位女警官所说,现场并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的收获是,从留在锁舌上的撬痕看,案犯使用的是一把不锈钢尺,撬门手法不甚熟练,不像是老手。
不过,对于目前的调查而言,这个发现没有什么用处。
保卫科长给专案组准备的临时办公室位于第四病区和第五病区交界处,是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平顶房。
这里原先是特殊治疗室,专门治疗那些大发武疯的病人,无论怎样癫狂,进去一趟立马变得老老实实,起码太平一星期,工作人员戏称此处为“太平间”。
专案组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会议开始,先由保卫科长金宝笛介绍死者的情况:“鲁三岳是本市人,当过兵,复员后在体委干了两年,七年前调来医院干行政工作。
他业务能力强,工作热情高,颇受领导器重,前年被提拔为行政科长,去年医院搞三产,他兼任经理。
”
司徒铁问:“老金,他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总的来说还可以。
”
“总的来说?那么分开来说呢?”
“那当然不是铁板一块,他不是那种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人,也有冤家;另外,他和妻子关系不好,经常吵架,这也是他宁愿在医院过夜的原因吧。
”
据金宝笛说,鲁三岳的冤家对头叫吴啸峰,此人出身三代木匠家庭,少年时就跟着在造船厂担任木工班长的八级工老爸学手艺。
“文革”期间,学校组织学生去工厂学工,厂方听带队老师说这个初二学生会干木工,就分派他去木工间打杂,哪知三天干下来,木工间的老师傅说这学生的技艺已经相当于五级工标准了。
这种情况厂方还是头次遇到,顿时轰动全厂。
造反派出身的工厂革委会主任就请小吴同学去其家里“学工”--打造了一套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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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工结束,主任给予小吴的回报是破格提前招收其为正式职工。
对于当时中学毕业后都须按照“四个面向”(即面向农村、面向边疆、面向工矿、面向基层)政策接受分配的大城市学生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说“四个面向”中有“面向工矿”,但去工矿的概率很低,而且“工矿”包括矿山,那就是去外地挖煤采矿了,比去农村还苦。
吴啸峰自是愿意,拿着表格兴高采烈回家,却被老爸泼了一盆冷水,说现在看着是好事,日后没准儿正相反。
小吴只好放弃了这个机会,和同学们一起返校学文化。
“文革”结束,国家恢复高考,吴啸峰考试失利,被分配到市精神病院。
人事科认为小吴既然会木匠活儿,那就去行政科做木匠吧。
吴啸峰倒也乐意,一则他不用从学徒做起,直接上手就是青工了;二则他从干了一辈子木工的老爸的经历中知道,在公家单位干木工非常自由,无人管束,还受人欢迎--总会有人央求帮着做些私活儿。
于是,他就乐呵呵地做了一名木匠。
一年后,行政科老科长退休,接班的是从体委调来的鲁三岳。
这位鲁科长上任伊始便整顿纪律,查岗时无巧不巧,正好撞着吴啸峰在干私活儿,二话不说就给了个警告处分,附加罚扣当月奖金。
小吴只好自认倒霉。
过了半年,鲁三岳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过了,他也跟其他人一样,拿着一张不知出
自何人之手的首饰匣图纸来找吴啸峰,说小吴我听说你手艺很好,慕名而来请你帮个忙,为我老婆做个首饰匣子。
小吴当面一口答应,转过身就拿着图纸去院长那里举报了。
为此,鲁三岳被院长在全院大会上点名批评,并扣一季度奖金。
鲁三岳气得差点儿吐血,没几天就找了个茬儿,说吴啸峰违反纪律,让人通知其去科长办公室谈话。
这种话自是谈不拢,没说几句两人就吵起来了。
吵架很快发展为动手,鲁三岳人高马大,又是运动员出身,撩手就是一个巴掌。
小吴也不含糊,抓起桌上的墨水瓶冲上司劈面掷去,将鲁三岳的脸面弄了个红黑齐淌。
事儿闹大了,惊动了警方。
结果,小吴被拘,劳教一年。
这下,小吴已退休的老爸恼火了,动用自己多年来凭着出众的手艺积累的广泛人脉,替儿子到处申诉。
三个月后,小吴得以离开劳教农场返回原单位上班,而且没受任何处分。
鲁三岳大恼,要给吴降薪,人事科不同意,他就将其调离木工岗位,改做三班倒的勤杂工。
吴啸峰做了勤杂工,人前人后对鲁三岳恶骂三六九,诅咒天天有。
鲁三岳自然也须有反应,上月听说吴啸峰正在跟电梯员小阮处对象,马上让人去阮家进行家访,说是对小阮负责,应使其了解吴啸峰的情况,免得日后出了什么问题,家长哭哭啼啼去单位找鲁科长。
很快,小阮奉父母之命跟小吴中断了恋爱关系。
吴啸峰怒不可遏,冲进行政科办公室找鲁三岳算账。
两人大打出手,吴啸峰哪是前运动员的对手,落了个鼻青眼肿,大败而归。
这还不算,他前脚刚回家里,后脚公安人员就把他请进拘留所吃了半个月牢饭。
自此,吴啸峰对鲁三岳恨之入骨,多次扬言要报仇雪恨。
鲁三岳于前年结婚,妻子姓袁,是郊区一家百货商场的经理。
刚结婚时,这对夫妇关系不错,说不上如胶似漆,也可称如糖似蜜。
但后来渐渐发生矛盾,据说是女方有了外遇。
鲁三岳曾经和妻子大吵过几次,他妻子也数次来医院,找领导告状,诉说鲁三岳家暴,提出要离婚。
鲁三岳则坚决不同意。
他曾私下对人说过不同意的原因:这是对妻子的最佳报复方式,绝不让她顺心遂意。
司徒铁问:“鲁三岳妻子的外遇对象是谁?”
金宝笛说:“据说是第四病区的医生洪啸,不过未经证实。
”
“这位洪啸又是怎么个情况?”
“洪啸今年四十挂零,1981年从省第一医学院毕业,分配到我院工作。
平时表现一般,业务技术比较精,在四病区仅次于病区主任戚福源,去年评上了主治医师。
他有家小,妻子是一家纱织厂的工人,有一个女孩儿。
”
司徒铁微微颔首:“看来吴啸峰和洪啸要作为重点对象查一下,昨晚他们上班了没有?"
金宝笛和四病区办公室通了个电话。
“他们这星期都上夜班,晚上9点上班,早晨6点下班。
”
“这么说,他们都是有作案时间的·这样吧,我和小邹留在这里,找吴啸峰、洪啸聊聊。
其余人分成两个小组,去找昨晚参加宴请的那几位摸摸情况。
鲁三岳交际很广,不能排除院外人谋害的可能。
”
大家分头行动。
金宝笛陪司徒铁、小邹去找吴啸峰,他是住在医院里的,但人不在;去找洪啸,还没上班。
保卫科长建议他们吃过晚饭再去。
司徒铁惦着案子,哪里坐得住,对小邹说:“这样吧,我们去四病区其他病房转转,问问他们昨晚是否听见什么动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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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邹迟疑:“精神病人……行吗?”“精神病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发作,不发作时和正常人差不多,也许他们正巧听见了什么呢?我们这是找线索,又不是法庭确认证据的有效性,管他精神病不精神病。
”
第四病区住的都是症状较重的病人,一人一室。
两个刑警首先在一位中年女护士的陪同下进了101病房。
这个病房里住着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女病人,白白胖胖,穿一件黑色中空皮夹克,外罩蓝白条纹病员服,见有人进来,她缓缓站起身,咧着嘴巴朝刑警痴笑。
护士对她说:“池美雯,你别害怕,这两位同志是公安局的,找你随便聊聊。
”
池美雯点头。
司徒铁问:“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
”
“住得惯吗?"
病人瞥了护士一眼:“有时惯,有时不惯。
”
“晚上睡得着吗?”
“他们给我吃了药,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
司徒铁寻思这位肯定没戏了,朝小邹使个眼色,两人转身出门。
102室住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武疯子,昨天刚发过病,手上还戴着尼龙手铐,刑警进门时,他正扯着嗓子一个劲儿“哈利路亚”。
司徒铁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西门维克。
问他昨晚睡得如何,他从床上拿起一本《圣经故事》:“看书。
”
“那你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只听见我主的声音,我主对我说….”
司徒铁冲小邹苦笑:“只好等晚上再说了。
”
二、刑警遇袭
晚上,司徒铁和小邹做了分工,司徒铁去找吴啸峰,小邹去向洪啸了解情况。
第四病区后面的围墙边有一间简陋的青砖平房、以前是堆放扫帚、拖把之类杂物的小仓库,吴啸峰从木工间调来做勤杂工以后,因为每三个星期就有一个星期夜班,来来回回不方便,干脆找几块砖头垫上木板,再拖来两条公家棉被当床铺。
从此,这屋子就成了他的“行官”,不许别人跨进一步。
司徒铁过去时,吴啸峰正在门口晾衣服。
听见脚步声,他转脸打量:“你找哪个?”
“你就是吴啸峰?”
“正是本人。
你是·…”
司徒铁亮出证件:“市公安局刑警,能进去聊几句吗?”
吴啸峰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儿卫生条件差点儿,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
司徒铁跟他进屋,果然单身汉的房间都一个样。
他在床沿上坐下:“今晚你上夜班吧?好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我尽量不耽误你的工作。
”
“哈,我看你是个爽快人,我也是爽快人,那就开门见山,你是不是为鲁三岳的事来的?实话实说,听说这个消息,我真想买几串鞭炮放放。
不过我要声明,这家伙的死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
“那么,是否可以说说你昨晚上夜班的情况?"
“当然可以,而且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提供些有用的线索。
”
司徒铁心里一动,难道这家伙真的知道点儿什么?“好,我洗耳恭听。
”
“昨晚我是9点上班的,接班以后,我先去病区里兜了一圈,然后去医生值班室,昨晚是洪医生值班,我跟他还说得来。
闲磕牙瞎聊天混了两个多小时,就回这屋里来了。
我觉得困倦,正想眯瞪一会儿,五病区特护员小许来了。
我们两个是好朋友,喝酒、玩牌不分彼此,他带来一瓶二锅头和一包卤菜,我们就喝起来了。
这一喝,就喝到了清晨4点半,要不是护士过来喊我去帮忙打开水,我们还要喝下去哩!打完开水,我就去护士值班室跟护士吹牛,直到下班。
所以说,我和这个案子不搭界,整整九个钟头都有人可以证明我不在现场。
”
司徒铁笑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证明,那当然没问题。
”
吴啸峰拿出一个本子,撕下一页,歪歪斜斜写下小许、洪医生和三个护士的姓名,递给司徒铁:“你可以去查。
”
司徒铁把这张纸夹进笔记本,冲吴啸峰眨眨眼:“我刚才好像听你说,你能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
“哦!”吴啸峰拍了下额头,“对对!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
是这样的,昨晚我和小许喝到3点钟左右,小许要撒尿,我和他一起出去。
我们就在门外墙角方便,从那里可以看见特护病房,小许突然用手肘碰碰我,让我看特护病房那边。
我抬眼一看,只见有个披头散发的黑影从花圃那里闪出来,消失在冬青树后面。
小许打算过去看看,我说管他干吗,那里又不是四病区、五病区的范围,出什么事都跟我们不搭界。
我们就回去继续喝酒了。
”
司徒铁对这个情况大感兴趣:“当时的确切时间?”
吴啸峰双手一摊:“没看表。
我又不知道会发生凶杀案。
我甚至都不知道鲁三岳昨晚在特护病房睡觉。
”
“能不能描述一下那个黑影?”
“嗯……应该是个女的,个头儿不算高,也就一米六上下吧,看走路动作,估计三十来岁吧,反正不像上岁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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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我去看看你们发现那个黑影的地方好吗?"
吴啸峰把司徒铁带到昨晚撒尿的地方:“就在这里。
”
司徒铁问清两人站立的位置,朝特护病房方向看去。
虽然隔了三十多米,但这里是暗处,而特护病房的方向有路灯,如果真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闪过,相信定能一览无遗。
司徒铁向吴啸峰表示感谢:“顺便问一声,你说的那个小许在哪里?”
“他今天休息,应该在家里。
你记一下,他家的地址是城南路117弄11号……”
回到临时办公室,司徒铁沏了杯茶喝着,寻思着等小邹回来,他们一起去城南路找那个小许聊聊。
司徒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在他安安逸逸坐着喝茶的时候,他的副手正身处险境--
9时差5分,小邹穿着一件病员服走进第四病区。
走廊里空无一人-医生护士都在值班室里忙着整理东西准备下班,病员们服了药已经入睡。
小邹一路走过去,真是眼界大开:那些病人躺在床上睡态各异,舒展的、蜷缩的、扭曲的,仰、俯、侧、歪,不一而足;鼾声如雷,如吼、如哨、如笛,长、短、粗、细、伏、扬、高、低,样样齐全。
他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正在走廊里探头探脑寻找主治医师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个穿白大褂的长发女子,二十多岁,身材苗条,一副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女子朝小邹上下打量着:“请问这位同志,你找谁?"
听口气,对方应该是这里的医生了。
小邹说:“哦,我找昨晚在这里值班的洪医生。
”
“你是什么人?”女医生显然对他不太放心。
小邹低头看看身上那件为御寒披上的病员大褂,解释道:“我是公安局的,想找洪医生了解点儿情况。
”
“可以出示一下证件吗?”
“当然可以。
”小邹把手伸进口袋,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先前换上便服时忘了把证件从警服口袋里掏出来了,便朝对方抱歉地说,“我没带来,在临时办公室里。
”
女医生稍一迟疑:“洪医生在上面,你跟我来。
”
小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不测,放心大胆地随对方上到三楼。
这里是杂物仓库和常日班医生办公室,一到晚上便是无人世界,走廊里却灯光明亮。
女医生把他领进一间屋子,里面有两张写字台和一口放书籍的大橱,正中地上放着一个木屑取暖炉,火烧得正旺,把顶盖灼得微红。
“同志,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叫洪医生。
”女医生说着往外走,顺手把门带上。
小邹在写字台前坐下,随手拿了份报纸翻看。
一段消息还没看完,房门开了,走进一个穿白大褂的魁梧大汉,往桌前一站,双手叉腰,横眉竖眼。
小邹看对方年龄不大,也就三十岁上下,暗忖保卫科长说洪啸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怎么来了这么个家伙?正想问对方是什么人,大汉先开口了:“你是公安局的?”
“我是市局刑警邹大道……”
话没说完,大汉突然出手,拧住小邹的胳膊。
小邹猝不及防,一边挣扎一边冲对方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干什么?别给老子找麻烦,乖乖接受治疗!住进医院了还想调皮捣蛋,你大概还不知道这里的厉害吧!”大汉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副尼龙手铐抖了抖,“把手伸出来,自己扣上!”
小邹恍然大悟,这家伙把老子当精神病人了。
他连忙解释自己是市局刑警,可这种情况下,越是解释误会越深。
小邹感觉蹊跷,这家伙显然是刚才那女医生喊来的,作为一名医生,又是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按说光凭一个人的眼神就能判断是否精神出了毛病,我邹大道哪里像精神病了?退一步说,即便对我的刑警身份有怀疑,也不能把我当精神病人对待啊!由此看来,那女医生不地道!
想到这儿,他大声对大汉说:“你把刚才那位女医生叫来,我跟她说话,必要时可以去保卫科或者往公安局打电话。
”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房门被推开,女医生背着双手走进来:“想去保卫科?好啊。
不过先得扣上手铐、如果真是刑警,我向你赔礼道歉!”一边说,一边朝大汉使眼色。
大汉心领神会,手上加了把力气,就要把小邹的手臂拧到背后。
小邹知道今天不费点儿手脚是摆脱不了这两个家伙的纠缠了,顺着大汉的力道转过身,与大汉正好脸对脸。
大汉稍稍愣怔的空当儿,小邹冲着大汉的面门就是一拳。
小邹个头儿不高,貌不惊人,大汉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反击。
饶是他反应不慢,侧身堪堪避过,但攥住小邹手腕的手也松开了。
小邹的目的就是摆脱大汉的控制,设法夺门而出,回头再找他们算账。
当下趁着大汉站立不稳,脚下使个绊子,若不是大汉撑住桌子,准摔个元宝大跤。
小邹也不恋战,撇下大汉直奔门口,料想那女医生也拦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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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女医生突然从背后伸出手来,手里竟握着一支塑料手枪--小邹这时才明白,对方进屋后为什么一直背着双手。
说时迟那时快,女医生扣动扳机,从枪口喷出一道白雾,局势瞬间逆转。
随着一股强烈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小邹眼前一片模糊,被呛得涕泪齐流,呼吸困难。
大汉不失时机地抢步上前,一拳一脚把他击倒,接着给他铐上了尼龙手铐。
“把他的嘴巴堵住。
”女医生吩咐大喊,接着又改了主意,“等等,我还要问他几句话。
把你的匕首给我,他要是敢叫嚷,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话虽是对大汉说的,小邹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层楼除了他们三个恐怕没别人,就是大喊大叫也未必有人听见。
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看他们如何表演吧。
女医生拿到匕首,朝大汉摆摆手:“你去外面看着点儿。
”
大汉出去了,女医生拖了把椅子在小邹面前坐下,匕首、催泪枪放在写字台上。
“怎么样,冒充公安人员的滋味不好受吧?”
小邹这会儿已经稍稍缓过来了,眼角鼻腔的灼痛感逐渐减退,呼吸也顺畅些了。
他反唇相讥:“冒充医护人员的滋味恐怕更不好受,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他已经断定,这两个家伙不是医生。
“你承认是冒充公安人员了?”
“哼哼,这恐怕不是你想问的吧?”
“呵呵,你真是个聪明人。
怎么样,咱们谈笔交易,你告诉我有关鲁三岳案件的内部情况,我给你一千元钱。
”
…·蹦潇,
“嫌少?再加这枚戒指。
如果你拒绝配合…”女医生伸手拿起桌上的匕首,“我只好给你放点儿血了。
”
小邹冷笑:“这样一来,你吃饭的家伙只怕要搬一搬家了。
”
“你以为我不敢?”女医生气急败坏,上前一步,拿匕首在小邹面前比划。
小邹趁势一跃而起,戴铐的双手只一甩,那把匕首被震开,弹在墙上又落下来扎在地板上。
还没等女医生反应过来,小邹一个扫堂腿把女医生撂倒。
刺耳的尖叫声中,刚才那个大汉冲了进来。
小邹的双手被铐着,和大汉面对面搏斗肯定不敌,情急之下,他猫下腰直奔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
就在这时,他的头部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
失去知觉前,他仿佛听到司徒铁在喊着他的名字……
三、跳车身亡
小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临时办公室“太平间”了,床前站着司徒铁和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老弟你醒啦?怎么样,没事吧?”
“还行……”小邹坐起身、揉揉脑袋转转脖颈,掀开被子下到地上,又看看手表,“我打了个七分钟的瞌睡。
”
司徒铁跟两个医生握手:“谢谢,没事了。
”
医生离开后,小邹马上问:“那一男→女两个家伙呢?”
“逃了。
”
“啊?”
“不过,医院门卫记下了他们的摩托车牌照,现在正在查车主。
”
电话铃响了,司徒铁抄起听筒:“查到了?好……文宁路121号黎天野……小王,去四个人,把那家伙请到局里,我马上过来。
”
司徒铁、小邹赶到市局时,黎天野已经被小王他们带回来了,正在讯问室扯着嗓门喊冤叫屈,说警察私人民宅擅捕良民,他要控告……·话还没说完,目光无意中往门口一瞟,突然像被西北风噎了一口,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儿。
小邹进来了,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刚才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失礼失礼!不过那也不怪我,你咋那么快就把我打昏了呢?顺便问一句,你那手散打功夫在哪儿学的?"
“我.当过武警。
”
“你这个退役武警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大夫的?"
“我……”
说话间,司徒铁已坐在讯问桌后:“莫急,咱们慢慢聊,有的是时间。
”
黎天野既然当过武警,自然知道司徒铁背后那面墙上的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内涵,他还算识时务,老老实实招认了-
他是去年从武警部队退役的,分配在造船厂工作。
由于沾染了赌博恶习,欠了别人数千元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今天中午,黎天野去和平公园散心,看到草坪上有一群年轻人在练摔跤,都是初学技艺的雏儿,却个个神气活现,好似哪吒三太子。
他看着觉得好笑,顺口点评了几句。
那几位不高兴了,围着他要较量较量。
赶上黎天野心情不好,正好借机发泄,于是挽挽袖子上了场,一交手便把为首的三个家伙摔得七荤八素。
这几位也识相,当即就要拜他为师。
他懒得搭理,转身就走,没留意背后跟上了一个穿绿呢大衣的年轻女子。
走出公园大门,女子凑了上来,邀黎天野找个地方坐坐,把他拉到天鹅酒家。
进了二楼一个单间,女子让他点菜。
他也没客气,点了六菜一汤两瓶酒。
席间,女子问了问他的情况,他也不隐瞒。
女子说愿意帮忙还债,不过有个条件,让黎天野当晚随她去精神病院干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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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自称是精神病院的医生,由于拒绝了某个业务领导的无理要求遭到打击报复,那个领导经常唆使精神病人为难她,还不许特护员制约病人。
她忍无可忍,想教训一下那个闹得最厉害的病人。
黎天野一听自无二话,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分手了。
晚上8点半,黎天野骑着摩托车来到和平公园门口接上女子,直奔精神病院。
他换上女子给他带来的白大褂,跟着女子进了第四病区。
走廊里没人,她把黎天野领到二楼,让他待在一间屋里等着。
没多会儿,女子又把他叫到三楼的一个办公室,推门一看,小邹正坐在里面看报纸…
小邹摸摸脑袋上那个核桃大的疙瘩:“她让你怎么对付我?”
黎天野摇头:“没说,只让我听她的吩咐。
不过,我想她总不至于让我把你搞死,我也不敢这么干。
”
司徒铁问:“你们进病区大楼以前,她穿上白大褂了吗?”
“没有。
她是进了大楼才穿白大褂的。
”
“那个女人说过她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吗?”
“没说,我也没问。
”
司徒铁和小邹回到市局刑侦处办公室,-边吃零宵一边分析案情。
小邹说:“吴啸峰他们见到一个女人从特护病房溜出来,我碰上的也是一个女人,这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且她熟悉精神病院的内部情况,说不定就在医院工作,或者有亲戚朋友在这里工作。
”
司徒铁笑道:“真是没有一点儿杂质的智慧!”
小邹没听出其中的嘲讽:“可惜她的脸被口罩蒙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眼睛…”
“这倒没什么,我袖里另有乾坤。
”说着,司徒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条麻纱手帕,上面印着一幅山水画,右上角有三个小字“袁雅娟”,也是印上去的。
他用两个手指夹着手绢一角抖了抖,“这是在现场发现的,脏的,说明她本人正在使用。
”
邹大道接过来闻了闻:“没错,她身上就有这么一股香水味。
”
“重要的是印在手帕上的名字。
你干刑警也有三四年了,应当比常人多一双眼睛、多半个脑子,你几时见过把名字印在手帕上的?”
“这倒也是…”
“把名字印在手帕上,只有手帕厂搞销售的人才可能办到,也可能是和手帕厂有密切关系的百货商店工作人员。
白天保卫科金科长介绍情况时说过,鲁三岳的妻子是郊县一家百货商场的经理……”
小邹顿悟:“对了,鲁三岳的妻子姓袁!”
“哈哈,所以,那个女人不一定是吃医务饭的。
”司徒铁抄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现在有必要向金科长打听一下,鲁三岳的妻子是不是叫袁雅娟…·喂!老金,我是司
徒铁,想跟你打听一下鲁三岳妻子的情况……哦,那这样吧,我们去她家看看,你是不是陪我们去?一则带路,二则师出有名啊--医院领导看望死者家属。
麻烦你了……顺便提个要求,请你派人秘密监视第四病区那个姓洪的医生……什么?他请假回家了?他家住哪里·…….”司徒铁随手在台历上记下洪啸的住址,撕下递给助手,“你让小周、小王去监视,我们现在去鲁三岳家。
”
鲁三岳家住市区东侧一个居民新村,从精神病院驱车前往需要半个小时。
金宝笛来过鲁家几次,熟门熟路,领着刑警摸到9号楼,上了二楼,敲响203室的房门。
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金宝笛高声说:“是鲁三岳家吧?我们是医院的,来看看。
”
“看看?深更半夜有什么好看的!”
话这么说,门还是开了,袁雅娟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邹先看身材,再看眼睛,都觉得和那个女医生没啥异样,便朝司徒铁眨眨眼。
袁雅娟认出保卫科长:“是金科长啊,有何贵干?”
金宝笛说:“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公安局刑侦处的。
”
袁雅娟眨着眼睛打量两人,当她的目光与小邹接触时,竟没有丝毫躲闪,就像从未见过面似的。
司徒铁看在眼里,暗自佩服她强作镇定的本领,这个女人的演技可以当电影明星了。
“你们有什么事?"
司徒铁说:“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刚才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
”
“没去哪里?”司徒铁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展开一半,放在桌上。
袁雅娟再也控制不住表情了,脸色煞白。
良久,她开口了,声音很轻,节奏很慢,一字一顿:“别问了,我跟你们走吧。
”
司徒铁一努嘴,小邹把收审证放在桌上:“袁雅娟,办个手续吧。
”
袁雅娟上前,先看一遍,看得很仔细,嘴里还在默念着,似乎要把上面的每个字都吃进嘴里,咽下肚子。
看完,接过小邹递过的钢笔,在“收审人”后面端端正正签上自己的名字,还写下了日期。
“我可以穿件大衣,带几件生活用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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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
在三双眼睛的监督下,袁雅娟从容穿上大衣,收拾了几件日常生活用品,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拎着掂了掂:“要上铐吗?”
司徒铁对她表现出的出奇的镇定感到不可思议,反问道:“你说呢?"
“最好不铐。
”
“不铐就不铐。
”司徒铁很快就要为他的这个决定后悔了。
“谢谢!我们走吧。
”
刑警是借用了精神病院的桑塔纳轿车来的,这辆车以前经常载着鲁三岳跑东跑西,袁雅娟也偶尔借光,一眼就认出了,自言自语道:“这车是医院的。
”
小邹拉开车门:“请吧!”
袁雅娟依然不失风度:“谢谢!”
司徒铁开车,小邹、金宝笛夹着袁雅娟坐在后座。
轿车打开大灯,连拐几个弯驶出新村,上了柏油马路,向市公安局驶去。
走了一阵,迎面驶来一辆个体户的运货卡车,柴油引擎,隔得老远就能听见轰隆隆的声响。
变故就是在两车交会时发生的:袁雅娟突然身子一侧,倾倒在保卫科长金宝笛腿上,伸手拉开车门把手,几乎是同时,全身用力把金宝笛猛地一推,两人一起摔出车厢,双双跌在路面上。
金科长一声怪叫,下意识打了个滚,堪堪躲开了朝自己碾压过来的车轮。
袁雅娟就没这么幸运了,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卡车车轮从她身上碾过,留下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惨叫……
四、四封情书
司徒铁站在办公室窗前,抽着香烟看着外面沉思。
背后的屋门“咔”一声,司徒铁没有回头,一定是副手来了。
进来的果然是小邹,他把一碗面条放在桌上:“组长,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夜,你还什么都没吃呢。
”
司徒铁在桌前坐下,用筷子拨拉着面条,叹了口气:“唉,当时给她铐上铐子就好了。
”
小邹看着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