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3)
些属于赵景铄的,他从未参与过的人生,他漠然无视,不曾探究,亦毫无好奇之心。
他不像赵景铄,赵景铄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个清楚,问他的童年,问他第一次挨打,问他是不是出生在雪天所以他阿爷给他取字忍冬……于是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不争吵也不置气的平和时光,在不多的闲谈时分,都是他说的多。
而赵景铄大多数时,都是好奇的提问者和安静地旁听者,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谈论起自己的事情。
然而这些年里没有圣上寿诞,百官庆贺来提醒他,于是连他的生辰八字都没记下。
沈珏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默默地站着,想起自己同赵景铄在一起的年月里,有那么几回,他刚好在宫里,太监会呈上来的一碗面,卧着金黄的煎蛋,漂着青翠的葱花,鸡骨和山菌熬出来的汤底,一根长长的素面漂亮的叠在碗里。
他一直只当是寻常宵夜,直到不知是哪一回,放下碗箸看到窗外飘雪,才想起这一天是自己生日,而他刚刚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长寿面——在他自己都要记不起自己生辰的时候,吃完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这样一个人,他却从没有细问过他的生辰八字,不曾关心和好奇过他的过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他认识的赵景铄……
如今想来,很是遗憾。
还是昙薮出声,报出属于自己祖宗的生辰八字,才算打破寂静。
“我回去拿东西,没东西我怎么算呢。
”苏栗转身又冲回了沈宅。
昙薮陪沈珏站在门口的台阶旁等着,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昙薮道:“他把帝王紫气给了你。
”
沈珏茫然地看着他。
“他是紫薇入命,注定称帝。
”昙薮缓慢又坚定地道:“我算过赵家每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他是长寿之命,却六十岁都没活到。
”
沈珏觉得这秃驴是发了疯。
可这疯了的秃驴,还在用坚定的语气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将帝王紫气给了你,为你改了命。
”
沈珏盯着他:“我看你真是发了疯。
”
昙薮仿若未闻:“他也为自己改了命,你找不到他,说不定是因为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
沈珏还未来得及说话,昙薮又问:
“他若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还要找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耳熟,从前伊墨也曾问过。
沈珏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对答如流地道:“那就找到我魂飞魄散为止。
”
他答完,自己还有些愣怔,仿佛没料到自己会如此作答,又仿佛,几百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个伏在赵景铄膝上的人。
尽管前途未知,仍旧愿意陪这个寿命短暂的人类生生或死死,给自己一个交代。
昙薮却笑了笑,布条后被蒙住的眼不知何时已金光闪烁,仿佛望见点与线交织的命运,里面是无穷尽的蹉跎与伶仃。
“沈道友,找到了又如何呢?”昙薮说:“终究是一场空。
”
沈珏看着他被蒙住的眼,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缕微弱的金光,他仿佛有所感,却不甚在意。
“我在意的只是‘找到’本身。
”沈珏轻声回答他:“之前或之后的事,我不在意,你就算看到了什么,也不用告诉我。
”
“哪怕…”昙薮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了,沈珏道:
“无所谓。
你们都以为我要得到什么,其实,我只要一个求仁得仁。
”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
“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我欠他的。
”
他已欠他一份情,又刚刚得知还欠了一份帝王紫气。
他欠赵景铄良多,不能因为知道未来叵测,于是连一份诺也吝啬地不肯还他,即便他只是半个人,也觉得太过刻薄寡恩了。
反倒是因为昙薮半露不露的话语,他犹然生出一种行走刀尖的快活,哪怕前方悬崖峭壁,也不过纵身一跃——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