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3)
水面辉映着同一个太阳,葱生却感觉自己看到了好几个不同的太阳。
他把这话说给沈珏听,他这位年轻的老祖宗就笑着说,你就当太阳换衣裳换的勤快罢。
离开木船,下了码头,他们又上了大路,在车马行里,他的老祖宗买了一辆马车,让他和苏栗坐了进去。
马车跑了两天,他以为自己一把小骨头被颠散了架,是垫再厚的褥子都于事无补的浑身酸痛。
夕阳已下,天边沉沉的暗蓝色,逐渐被黑色吞没,在黑幕彻底覆盖苍穹之前,车马停在雁来镇。
镇子不大,黄土街道的两畔寥寥商铺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笼。
他们顺着光亮找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客栈是座三层小楼,楼牌上“潭雁楼”三个字的匾额龙飞凤舞,在烛火后面熠熠生辉。
打杂的伙计接过缰绳将车马带去后院喂食,三人在客栈厅堂里入座,菜肴端上来的时候,葱生已经双手捧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差点睡过去。
被苏栗唤醒勉强吃了几口饭,几乎是一步一蹭地把自己拖沓到了二楼客房。
沈珏开了两间甲字房,苏栗坚持要自己一间,他只好带着沈杞一间。
大名沈杞乳名葱生的孩子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倚着床柱坐在床头,小短腿悬空一荡一荡地问:“老祖宗,我能直接睡觉吗?”
他一身绿裳,从未经过如此的奔波,脸色都是绿的,看上去像根绿油油的小葱。
沈珏还没说话,房门被叩响了,两个健壮汉子抬着满当当一桶热水进了屋,后面跟着小二,手里端着托盘,盘子上整齐摆着小罐澡豆和香油,连漱口软刷和调制过的漱口青盐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互相隔着一指距离,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小二将托盘放在桌上,殷切地冲沈珏道:“隔壁房的小少爷已经送过热水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
沈珏瞄了眼那过分整齐的托盘,取出一块银锭交给他道:“无事,你先下去。
”
小二往日里收的赏钱顶多也就几角银子,还是头回收到这么大银锭,连忙收好,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方才退下。
沈珏掩好门回身,发现阿葱已经机灵地自己脱了衣裳,正光着腚往浴桶里爬——胖墩墩的小娃娃艰难地迈着短腿,把自己挂在桶璧上,一只脚已经跨过桶沿踩了水,另一只脚还悬在空中,正努力地撅着屁股把悬空的那只腿往上提。
沈珏忍不住笑了,这被丫鬟小厮伺候着长大的小少爷,约莫是平生头一次自己沐浴,连个浴桶都不会进。
只好提了把椅子,垫在那空落落找不着落脚点的肥脚丫下面,椅子一踩,阿葱猛地拔高三尺,尔后双腿失衡,措手不及地一头栽进了水桶里。
热腾腾的水浪“哗啦”一下次铺了满地,沈珏的长袍也没幸免,被他溅了个透湿。
倒栽葱进了浴桶的小子还在咕噜噜吐水泡,沈珏只好又伸手把他在水桶里翻了个跟头,幸免了沈家族记上第一位浴桶洗澡被淹死的记录。
阿葱呛了几口洗澡水,正在呸呸呸地往外吐,一抬头发现自家祖宗脸都黑了。
再看,祖宗的黑袍子,从上到下全湿了。
原本只是被他溅了个半湿,尔后又弯腰在浴桶里捞人,这会儿两个袖子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沈珏黑着脸甩了甩袖摆,浅浅绿光仿佛暗夜里的萤火,在他周身环绕一圈,那些水渍和狼狈一眨眼便消失了。
他刚想对葱生训两句话,一抬眼,就瞅见小胖墩趴在桶沿上,嘴巴张的大大的,一个“哇”的口型毫无遮拦,眼里兴奋的光芒简直要把他从头发丝罩到脚后跟。
沈珏:“……”
葱生说话了,他双眼闪亮,情真意切地唤:“老—祖—宗——”
本来就是个不到六岁的小娃娃,说话自带奶声奶气,这会儿嗲着嗓子拖长腔,恨不得拿出在阿娘面前撒娇的十二分本事来,见沈珏不吭声,谄媚地冲着他又唤了一嗓子:“老—祖—宗——”
沈珏一身鸡皮疙瘩簌簌而起,活了四百多岁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