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3)
——景铄。
白玉山不知自己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表字了。
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表字是谁赐的,依稀是个老人家,笑起来眼角仿佛风干的橘皮,许是当年的太傅大人,抑或是上书房的老先生罢,记不太清。
他在年幼的很长时间里,都不愿意当赵家人,私底下将这话说给自己的小伴读,伴读说:这有什么关系,你就悄悄从母姓呗,你母亲姓陈,我私底下唤你陈铭。
那时他们太小,满脑子异想天开,以为自己人唤一唤就不再姓赵,就不再是皇家人,将这套自欺欺人耍的津津有味。
小伴读姓季,是季家的独子,他家长辈都在戍边中为赵家马革裹尸,死的人丁凋零。
留在皇城的小伴读本质上是赵家的质子,以免边疆的季大将军突然猪油蒙了心举兵要反,让他举事前顾忌一下留下来的老老少少。
这是一种君臣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反正皇帝们都这么干,武臣也大度地允许君王这般对待自己家人。
小伴读的叔伯们都去世了,他父亲也要远赴边疆,临走前给自己的独苗苗做了安排,将他安排到一个不受宠的、定然与大位无缘的皇子身边做伴读,相当于留在皇帝眼皮底下坐监,以示没有不臣之心。
只是出了点意外,武将世家出身的小伴读是个说一不二的狠人。
被安排妥当的小伴读在阴冷森暗的宫廷里陪他长大,长成了年少轻狂的狠人季玖。
只因年幼的一句戏言,便喊了他一辈子母姓;
更荒诞的戏言,还有那句“我要是当了皇帝,就让你做我的大将军,给你千军万马,让你横扫天下给长辈们报仇”。
还未加冠的少年伴读,就真的拉上全家忠名和性命,连九族一起押上了赌桌,替他赢下皇位,之后又给亲长们报了仇。
所有戏言都成了真。
他们因此杀了很多人。
为他赐字“景铄”行加冠礼的老人家,也死在宫变那一夜,似乎是他亲自动的手。
之后再没有人敢唤他“景铄”。
直到一只不怎么识相的狼妖,以一种横行霸道混不吝的姿态,强行入了他的生命里,没皮没脸的说着浑话,耍着性子,也会柔情万种,在他耳畔唤——景铄。
他从前不觉得这个表字适合他,一个皇家子弟,取了这么个轻浮表字,一点都不庄重。
然而狼妖说,盛美不及景铄。
一天天,一夜夜在他耳畔这样说,让他恍惚当了真,似乎从前的血腥都掩埋地下,成了盛美的养分。
他仿佛鬼迷心窍地入了障,拥着温暖身躯,枕着柔软毛皮,觉得浮生若梦,而余生甚美。
即便他一辈子都是个口不对心的帝王,曾觉得全天下无一人配得起他的宠爱,无一人值得他去托付那些无处排解的柔肠,却愿意在内心里承认——赵景铄的一生,因狼妖的存在,总算做到了人如其字,盛美,甚美。
这是很好的两个字,是他辗转成为白玉山,也不愿意放弃的盛美过往。
却不曾料到,再次听到这个称唤时,会让他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怀里崽子太小,声音还奶声奶气,一声景铄喊得走嘴不走心,没有故作撩人的造作,也没有一双蕴藏千言万语的眼睛,更不会拖长了腔调,笑的胸腔都在震颤,贴在他的耳边问:“景铄,你怎么又生气?”说话时从来不老实,故意呵着气,痒的他绷不住脸。
白玉山轻笑一声,约莫是自己妄念未灭,总是如杂草般丛生,明知这一生,都不会有从前的狼妖再贴在耳畔用千千万万种腔调唤他“景铄”,依然管不住自己的遐想。
他静静心,死死捺熄了心头那抹不合时宜的妄想,抱着石头精道:“走罢。
”
他们沿着湖岸行走,身侧芦苇低伏,前方若隐若现的雾障自发分开,露出一道卵石铺就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便是繁华人间。
白玉山环抱着胖娃娃,站在卵石小道上转身朝湖心高山招了招手,银白山峰倏忽缩小,消失在原地。
他的掌心里出现一尊小巧的银白衡器。
衡器古朴,朴拙的连花纹都无有,台形底座的中央立着扁平竖条,一根同样朴实无华的银白横条嵌入其上,两头是悬挂的方形托盘,通体色泽银白,却灰扑扑的,仿佛黯淡无光。
石头精好奇冲着它伸手,衡器便飞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