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3)
赵景铄每每听见沈珏关于“公平”的论调,都发自内心地觉得他蠢的可爱。
在他看来世上从未有真正的公平——有人生为皇亲,有人生来便是乞儿;有人生来聪慧过人,有人天生痴傻愚钝……哪里来的公平。
赵景铄想告诉他,你只要看看朕朝堂里的官员,便知道公平一说有多可笑。
且不论天下读书人有多少终其一生无法站到殿堂里,只为跪在他面前。
又有多少天资卓绝却一生无法参加科举的人,难道他们都是庸才?
不是。
他们只是不幸生在商贾之家,或爹娘被划为贱籍,又或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从哇哇坠地开始,他们一生遭遇的便是不公正。
他有很多次,想要拍一拍小妖精的脑袋,告诉他——所谓公平,不过是后头的人,用尽一生在追赶前方的人,追上了,便自欺公平。
那些追不上的,沦进了烂泥沟里的人,连喊一声不公的机会都没有,亦或者有,只是太微弱,永远不会有人听见,听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然而小妖精郑重其事,仿佛“公平”是他生命中最坚定的一件事。
那是真正被呵护长大的小孩儿才能有的,堪称天真的坚持;
也是几百年的光阴里,都不曾有人忍心碾碎的天真的愚蠢。
赵景铄便沉默,或微笑,将不以为然藏的深而又深。
他堂堂帝王,能容得了天下,自然也能容得下小妖精长长久久的天真。
毕竟他这一生摧毁的东西实在太多,能放纵呵护的却没有几样。
也因为小妖精天真的追求公平,便永远学不来人类的恃宠而骄,他给予再多娇宠,也不用担心人心易变。
直到赵景铄入土,也不曾告诉沈珏,人类和妖精之间,生来就不公平,赵景铄和沈珏,也从来都不公平。
“山兄,你会生我的气吗?”小孩儿再次追问。
白玉山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伊珏的头。
他说:“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伊珏却微微变了脸:“你为什么不生气?你方才进门时,明明在生气。
”
他敏锐聪慧又狡黠,明明变成人之前,还是块说一句话都要思量半天的笨石头,不过变成了人,又读了一些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玉山却情愿他是一粒顽石,霜风雪雨惊扰不到他,贪嗔痴怨也浸染不到他,不为爱所累,不为恨所苦。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
从灵酒启智开始,又因沈杞诱惑为人开始,他便注定要在这七情六欲滚一遭。
于是,饮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的沈珏,再不能得偿所愿。
白玉山有些难过,终归都是他前生贪心过重,连累了小妖精的一生。
那是赵景铄一生护在手心里的小妖精,也是他临死都不舍得戳破那份天真的小妖精。
又笨又蠢,胆小地将“公平”挂在嘴边,以掩饰对失控的畏惧。
便自欺又欺人,让所有人纵着他“公平”了一辈子。
白玉山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曾生你的气,也不恼你撕了我赠你的衣。
”
他说:“我只是气我自己。
”
伊珏不明白,又隐约有一些明白,便不说话,抬手搭上头顶那只大手,小小的掌心一掌握不住,便紧紧地贴着。
掌下温度同他自己的温度一样。
又因温度一样,便再分不出区别来,像是自己握住了自己。
然而掌纹曲曲折折,指纹缠缠绕绕,触手可及的柔软的皮肉和坚硬的骨,又是另一个人。
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