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3/3)
一把,选择自尽而亡。
欠下一条命的神祗也选择以命抵命。
便有了如今的白玉山,和如今的石头精。
伊珏心道:原来如此。
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伸手拨开额头上的指尖,重新看向两堆灰烬。
灰烬白的白,灰的灰,两具不同身份的骨灰,同出一源的心意。
他并不能理解这种心意,从前看起居录时,就不懂这份情谊从何而起,又如何深重。
他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偏执。
仿佛入了魔障。
然而他也不再是沈珏,懂不懂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山兄。
”伊珏唤了声,指着地上两团灰:“找个盒子来。
”
白玉山便找了个木盒。
绿芒在指尖一闪一烁,两滩灰烬便从地上缓缓漂浮而起,在伊珏的掌心中凝一体,形成一个小小的粉团。
伊珏将它挪进木盒里。
木盖掩下,伊珏将盒子抱在胸前,朝白玉山招了招手:“来,我们给他一个好去处。
”
伊珏抱着木盒走在前方,白玉山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跃过门槛,伊珏转身朝门内挥袖,一刹间烛火俱熄灭,墓室再次黑暗无边。
“这里往后不用来了,”伊珏叩了叩怀中木盒,指尖和木料间发出闷闷的轻响,仿佛一道遥遥对白:“封了罢。
”
门轨轻轻的响,两扇铜门在轨道里不偏不移的游过,重新闭紧。
罗浮山一如从前,只有草木更密了些。
老梅树的枝桠在山风里轻轻地摇,像友人重逢的问候。
伊珏走向自己从前的坟,墓碑是后人沈杞立的,除了生猝年和名字,什么都未曾写。
大约连祭文也是没有的。
伊珏在石碑前掏了个坑,将木盒搁进去。
撒上土,拍实,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他搓着手上的泥土,觉得总该说些什么才好,便拍拍冰冷墓碑道:“你找了五百年没开心过,我将他送到你坟前陪着,开不开心?”
又说:“我本想将他埋在你的坟里,也算是合葬,不过我猜你不情愿。
”
沉吟片刻,他笑笑:“所以,就这样罢。
”
白玉山看着那一小块碑前新土,心情有些复杂,还有些不甚明了。
他问伊珏:“为何会不情愿?”
又想也是,若是沈珏什么都情愿,便不会以死了结过往。
他又问:“你现在是他,你情愿吗?”
“可我不是他。
”伊珏说:“无论人还是妖或是神,死亡就该是最后的终结,本该如此。
倘若连死亡都不算终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尽头?”
“所以沈珏死了,赵景铄死了,南衡死了。
这些纠葛,便该彻底结束了。
”
伊珏站起身掸了掸袍摆沾染上的土,又想了想道:“无论是人还是妖,终究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譬如憾恨,譬如错过,当生命走到尽头,留下诸多憾恨和过错,才是生命。
生命本身,就该有完满和不完满组成的。
”
所以有沈珏陪伴三十多年的赵景铄,和陪伴赵景铄三十多年的沈珏,他们走过了完满和不完满的一生。
便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伊珏回到白玉山身侧,抬手牵住他的袖口漫步下山。
他没有再回头,那些土堆里掩埋的前生的至亲与至爱,和他自己,都成为不可念记的从前。
作为伊珏这一生,尽管以他所不喜的前生往事作为缘起,也许会有诸多不完满,也会遭遇诸多憾恨,但也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