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3)
夜到深处,燥热的空气自然就凉了,且床边还摆着冰鉴,本该做个好梦的长平却裹着薄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宫里冰块再多也比不得曲水离宫的山风清爽,携着林木芬芳,从窗棂的碧罗纱上透过,吹的她夜里睡觉还要盖厚被。
如今她母后和皇兄想必都在山风林露里舒畅酣睡着,静到极致的皇城里,仿佛只落下她一个,仿佛她是这深深宫墙里唯一的囚徒。
伊珏的声音便是这个时候传来的,熟稔的带着幼童特有的高音,却连稀薄的床幔都未曾惊起,忽地炸响在她的耳畔:“长平,你见过成了精的鸟么?”
长平心头那点儿委屈被这深夜“鬼叫魂”唬的不翼而飞。
她惊坐而起,捂着胸口半晌才平复心跳,又气又吓,没好气道:
“什么成了精的鸟?吓死人的妖精我只识得你一个。
”
说完才想起揭开幔帐,见贴身守夜的大宫女未曾惊醒,连忙又躺回去,悄声问:“你在哪呢?”
她等了一会,没听见伊珏回应,以为他听不见,略高了音量问:“你还在么?刚说的成了精的鸟长什么样子?好玩么?能让我看看么?”
烛台快要燃尽了,微弱火光透过琉璃灯罩穿过浅薄幔帐,力不从心地带来大片阴影,长平躺在阴影里,耳边静谧无声,仿佛之前那炸雷般的童音只是一段自作多情的妄思。
她觉得伊珏这妖精可真是——不像话。
哪有这样办事的道理,半夜三更吓唬人,唬完又丢在一旁不理,也就仗着自己是个妖精,有些人不可及的本事,若是肉体凡胎敢在宫里这般放肆,长平恨恨地想:“本公主非得赏他七八十个板子,教他变成一朵红艳艳的花妖。
”
长这么大从未动过恶念的长平公主,开天辟地头一次想赏人吃板子,对象却不是个人,只好把自己气的在床上打滚。
从这头滚到那头,横着滚过来竖着滚过去,偌大床榻被她连踢带打折腾的乱糟糟,伊珏揭开床幔的时候,她已经滚得汗流浃背,正披头散发地张着嘴呼哧呼哧喘着气,配着一身轻薄的雪绸中衣,简直像个疯癫癫的小女鬼。
伊珏站在脚踏上,脚边则是被施了法睡得死沉的大宫女,他扯着床幔惊疑不定地问长平:“你这是什么新鲜玩法?”
五彩斑斓的大鹦鹉踩在伊珏肩头,此时也好奇的歪着鸟头,忍不住扑闪了两下翅膀,跟着凑热闹,嘎着嗓子捧哏:“——新鲜呐。
”
顶顶金尊玉贵的长平公主,自躺在襁褓起连乳母喂食都要先对她福礼告罪,从也没谁敢擅自掀她床幔,对方还是个男妖精——以及一只不知雄雌的扁毛畜生。
长平瞪着眼,嘴里还呼哧呼哧喘着气,惊愕片刻,忽地抓起脚边的软枕砸向伊珏:“大胆狂徒!登徒子!受死!”
什么妖精不妖精,祖宗不祖宗,长平全然都不放心上了,满腔的羞愤一瞬间气势滔天,砸完软枕又抓起衾被,挥舞的像是兵士手中矛戈,朝着床帐外的一妖一鸟,连抽带击的劈甩过去,伊珏忽地醒悟过来自己唐突,理不直气不壮只好逃开,他脚底跑的快,肩上的大鹦鹉却被薄软丝衾抽到地上滚了几个圈,也本能地扑扇着翅膀飞窜,好好一个寝宫,桌椅倾倒,枕被翻飞,一时间仿佛传说里的泼猴闹了天宫。
长平没学过骂人,“登徒子”“狂徒”两个词在嘴里来来回回,倒是自小跟着父皇弹唱,也曾下苦功练过歌舞,很是身手灵活,体力也不弱,舞着薄衾像是挥着加大版花扇,撵的一妖一鸟最后都蹲在了屋梁上,颇为茫然地蜷在梁上不敢下去。
屋梁太高长平打不着,一手抓着被衾一手指着他们俩,咬牙道:“有本事你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