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1/3)
星子还未完全隐下,长平便举着九枝烛台摸去侧院马厩,为自己离家出走时顺带牵走的骏马细致地刷了一遍毛。
刷完全身毛发天色正好大亮,她踩着小木凳,拿出剪刀与犀角梳,为这匹同样也算离家出走的马儿修剪三花马鬃。
修剪完再刷一遍浮毛,搬出披华戴彩的马具给马儿打扮成熠熠神驹。
刚装扮完毕,沈杞拖着一架甚为庞大的车厢入院大惊:“它就一拉车的,你给它驾鞍有何用?”
长平亦大惊:“军马如何做驽马?”
可她哪里说得过沈杞,瞅着一件件珠光宝气的马具被卸尽,架上了车厢梁架。
一瞬间神驹变身灰扑扑的拉车驽马,长平垫脚抱着马头哀叹:“你如我,都是此身由命不由己呀。
”
马儿踱了踱四条腿,身上车厢被沈杞早早拍好符箓,实未感觉沉重,便不耐地打了个响鼻,低头从长平腰间找荷包里的糖吃。
它很不能理解小主人的矫作之情,一心只想多吃糖。
十三天游玩十三城的计划一出,长平便激动的夜不寝,食不安,一腔热烈激动之情,临出发却被自己不解人意的马儿泼了冷水,她终于冷静下来,捏紧荷包转身跑回屋收拾蓬头垢面的自己。
十三城的路线由长平琢磨舆图计划出来,舆图为白玉山亲手画制,山川河流无一不精。
然她看了舆图,看了和没看也没什么区别——他们连车带马一群人,前一日还在东南,后一晚就到了西北,当晚歇在哪座城,全看长平往日阅览的山河志里都记载了怎样的异景和逸闻。
她要去看大漠孤烟,也要赏一赏惊涛拍岸,长平认为此生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而她长于抓住任何机会。
今年立春来的晚,立春那天他们的车马恰好停在海岸边。
海边潮湿,约要落雨,天空灰蒙蒙的,浪花卷着咸腥的泡沫冲到沙滩又褪下,长平站在高高的礁石上裹紧熊裘吸着鼻子同白玉山说话:“老祖宗,海的那头还有很多土地呢。
”
老祖宗问她:“你想说什么?”
长平便含着冻出的鼻音道:“土地,良种,人丁。
”
伊珏挽着裤腿在浅海里摸海产,恰好兜了一篓海贝回来,闻声问:“怎么,你想要?”
长平看他湿透的裤脚,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拢裘衣,抱紧小手炉:“好东西谁不想要?”
伊珏便道:“天底下好东西太多,怕你要不够。
”
长平不与他就此争辩,直接道:
“您和老祖宗那时候,天下人口不过五百万余户,地广人稀,只要肯开荒便有田亩。
”她苦巴巴地将小手从暖炉边伸出来,顶着海风比划手指:“自从学得老祖宗砍自家宗亲勋贵和地方豪强,从这些人嘴里抢田亩人丁,咱们家每隔二三十年便要砍一批人头,就为了田亩和人丁。
可如今人多地少,便是咱家勋贵,地方豪门,再加上世家,也弄不到太多人和地了呀。
”
白玉山和伊珏为她这话沉默许久,各自琢磨究竟是哪里不对味。
说不好是“学得老祖宗”这口锅又大又黑,还是话里透出那股“人多地少连猪都养不肥”的味。
白玉山努力回忆了一下从前,那时还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其时他们眼里的皇帝约莫也是这样的肥韭,反正去旧还有新,割完一茬又有一茬。
如今世事颠倒,皇帝看世家也是挑肥拣瘦,肥了可以宰一宰,瘦的还需养一养。
长平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意犹未尽地嗟叹:“也不怪他们,好东西人人都想要,越是难得便越疯魔,庶民为一亩地尚能打的头破血流,咱们家为了守这份家业,这都多少年了,一代代守财奴当的也不容易。
”
伊珏在篓子里挑挑拣拣,冬日浅海也无甚肥美海产,他找了个最大的牡蛎撬开给“守财奴”,结果那海鲜壳大肉小,长平接在手里更是唏嘘:“狼多肉少,再不弄点肉分一分,是要出事的呀。
”
她的老祖宗蹲身跟着挑海产,不在意地道:“能出什么事,战乱再起,死一批人,剩下的肉就够分了。
”
长平愕然低头,脸上写着“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连伊珏也转头望着他。
白玉山一脸镇定地回望过去,太过镇定以致长平怀疑他是不是失了忆,提醒道:“祖宗,那是咱家的肉!”
白玉山仍旧镇定,好言提醒:“虽然你唤我祖宗,但其实我连宗祠都未进。
”
伊珏的笑音还卡在嗓子眼,长平忙忙抬起了下颌:“进了进了,你们一出现,知道身份的时候我爹还在呢,立刻请宗长开祠请了牌位。
”
伊珏这下是彻底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长平急急地补充:“再有虽然您身后没进宗祠,但谱牒上可没将您划出去,连祖陵也还是规规矩矩让您躺的呀。
”
伊珏笑的更欢了,刚撬开的牡蛎还没喂进嘴,被他颠到了地上。
白玉山横他一眼,什么人的热闹他都看的兴致勃勃,可见是个傻的。
他不同傻子计较,转头问长平:“那又如何?还想着千秋万代不成?”
长平蹲身捡起掉地的牡蛎肉,用腰间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