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幻梦(1/3)
京杭大运河为昏君隋炀帝所建,最初从洛阳到淮安为通济渠,连接黄、淮二水,其后则经多年拓展、整修,延至杭州。
及至宋时,大运河为连通南北的重要货运渠道之一,清晨时分,运河码头便已喧嚣无比,到处都是运石的民夫与商客。
萧琨与项弦前去拜别甄家家主扶莹,甄家特地为驱魔司准备了一艘船,船只虽不大,却也精致工巧。
甄岳在船下交代诸多事宜,项弦打着呵欠,站在船头看下面诸多民夫装货,犹如忙碌的蚁群一般。
乌英纵问:“老爷昨夜没睡好?”
“你学坏了,老乌。
”项弦正色道。
乌英纵一笑,项弦又低声交代几句,只见萧琨三步并作两步,施展轻功上了船,问:“房间安排了么?”
乌英纵说:“回萧大人,已安排好了。
”
“咱们在航道上共花费二日,”甄岳解释道,“抵达淮安后驰入秦淮河,进金陵。
”
“行。
”萧琨说,“在船上时都自由活动罢。
稍后我们还有事与你商量,甄兄。
”
项弦与萧琨谈过有关甄岳的安排,他们现在正需人手,甄岳想必也愿意加入开封驱魔司。
关键是如何解决接下来寻找去天魔宫的途径问题,在这点上,萧琨尚未与项弦达成一致,但他们总得通过讨论来得出最后的办法。
“您与老爷住这儿,”斛律光过来说,“是船上最大的房间了。
”
“没有多的了?”萧琨打量斛律光,现在是他接替乌英纵,在跑前跑后地安排了。
萧琨总怀疑是项弦的授意,偏偏斛律光很会控制表情,根本看不出端倪。
“大伙儿都是两人一间。
”斛律光说,“我和青山,乌大哥和潮生,只有宝音、甄岳分开,要么我让他俩睡一张床?”
“算了,就这样。
”萧琨看自己与项弦的房间,只有一张宽榻。
昨日以后,他不知为何又隐隐有点后悔起来,心里多了几分失落。
斛律光走后,萧琨独自站在房中,回味着这失落感。
我在后悔什么?不该一时冲动,让两人的关系变成这般么?
萧琨明知道自己喜欢项弦,一直以来总是迈不出这一步,表明了心意后,竟没来由地后悔起来:假设他们一辈子当兄弟,兴许还能彼此陪伴,直到其中一人离开世上。
如今不再是朋友,而是恋人了,萧琨便下意识地担忧,这么亲近,会不会终有一天必将分离?
萧琨又想起自己的命数,但项弦从来不在乎,且信誓旦旦道他是纯阳之体,又是驱魔师,不信这套说法糊弄。
项弦来了,萧琨那一点戾气,突然在看见他时,又烟消云散了。
项弦进房,左看看又看看,朝榻上一躺,扒拉几下萧琨,让他坐下,就要抱他。
萧琨说:“光天化日,规矩点。
”
“我困了,”项弦说,“昨夜没睡好。
”
“你睡就是。
”萧琨说,“我出去看看。
”
“你抱着我睡。
”项弦侧身,抱着萧琨的腰,让他也躺上来。
萧琨:“门。
”
“关上了。
”项弦竟是搂着萧琨,翻身压在他身上就要亲。
被他紧贴着,萧琨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项弦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千不该万不该,那夜里就不该招惹这流氓。
萧琨一时情动,当下再说什么也无用,项弦是绝不可能守规矩的,一到没人之处,便摁着萧琨要亲。
“你眼睛真好看。
”项弦小声说,以手指抚摸萧琨的唇,萧琨的气息顿时变得急促起来,想别过头,却挪不开视线。
两人对视时,萧琨终于忍不住,主动吻了他。
“你……”萧琨翻身,将项弦压在身下。
项弦依旧挂着俊朗笑容,笑道:“我什么?”
“你这混账。
”萧琨认真地说,继而低头,与项弦接吻。
两人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夜,开始疯狂地互亲,耳鬓厮磨。
萧琨从未有过如此体验,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只知道与项弦亲热。
项弦对此也毫无经验,两人亲着亲着抱紧了对方,项弦又吁了声,在意乱情迷中恢复几分清醒,揪着萧琨的红绳手链拉扯几下,萧琨再次亲吻上来。
他们改为侧抱,躺在榻上,最初的冲动逐渐平静下来,鼻梁抵在一处,萧琨只是安静地看着项弦,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项弦的眉眼很好看,分明出生于江南,却与斛律光这等西域男子相似,有着遮挡风沙的长睫毛,男人有漂亮的浓眉大眼,总让人不免心生亲近与好感。
萧琨只不明白,自己除了肤色冷白些许,容貌虽算得上俊,却冷冰冰的,常惹人害怕,从小到大,身边就无人夸奖过自己长相,只有对他幽瞳的畏惧。
项弦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项弦端详萧琨片刻,想说几句,困意却重重袭来,令他的意识变得迟滞而沉重,萧琨的温暖的唇吻下来时,让他全身舒畅无比,只牵着萧琨的手不放。
片刻后,他竟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萧琨又开始端详他宽大的手掌,项弦的手指遒劲有力,那是常握剑的手,与萧琨一般,虎口处带着不明显的茧,手指修长漂亮。
萧琨牵着他的手指,沉默片刻,小心地吻了下他的指背,将毯子为他盖在身上,起身悄无声息地推门出房。
盛夏的风吹来,京杭大运河两岸尽是杨柳。
牧青山与潮生在船舷旁喝茶,见萧琨过来,扶舷站着,都朝对方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哥哥呢?”潮生问。
“正睡觉,”萧琨答道,“昨晚他一夜没睡。
”
牧青山说:“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
”萧琨转头道,“你呢?”
牧青山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片刻后点了点头,说:“我去叫狼过来。
”
项弦午饭后便开始在房中补睡,一连数日里他几乎没有好好合过眼,困意重重袭来,而在入睡时,更有诸多光怪陆离的梦境朝他涌来。
一片黑暗中,四处俱是塔状的黑色火焰,戾气在数尊巨鼎上熊熊燃烧。
黑色的凤凰踞于王座一侧,注视着他。
“是你吗,阿黄?”项弦快步上前,魔凤凰却猛地拍打翅膀飞起,绕着诸多古鼎盘旋。
项弦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阿黄?我在做梦?!因为你我的魂魄曾经相融,所以我能梦见你?”
魔凤凰的胸腹深处,依旧有一处发出温暖的黄光,正不易察觉地闪烁。
阿黄的声音道:“你的魂魄已完整,得以驭使智慧剑,彻底铲除魔王穆天子。
”
“阿黄!阿黄!”项弦大声道。
项弦快步追着阿黄,远离王座,解释道:“坚持住,不要屈服!阿黄!”
“我身不由己。
”阿黄在诸多方尖碑前盘旋。
项弦骤然停下脚步,仿佛听见了无数魔火中传来的惨叫声,喃喃道:“这是什么?”
汉、唐、晋……每一鼎上,俱出现了古篆文,唯独“宋”的巨鼎上,戾气的火苗依旧微弱。
“他已快完成最后一步了。
”阿黄的声音道,“项弦,你能办到。
”
项弦不解道:“什么?”
“阻止他。
”阿黄的声音道,“我在天魔宫中等你。
”
景象破碎,将项弦逐出了梦境,他在黑暗中睁大双眼,耳边唯有船只缓慢地平稳行进所带来的水声。
不知不觉已一夜过去,项弦竟睡了近十个时辰,坐起时,额上满是汗水。
而在他的身畔,躺着赤裸上身、只着白色长裤的萧琨。
“萧琨?”项弦轻轻摇了下他。
萧琨没有反应,睡得很沉,相当疲惫。
什么时候开始睡的?项弦回忆起白天,他们一同睡了这许久么?
船窗外有晨光投入,项弦借着光,端详萧琨的胸膛,在地渊神宫中,他们抱在一起,被魔矛所贯穿的淡淡伤痕仍在,萧琨长期双手持唐刀,练出的胸肌很结实,穿衣时丝毫看不出,那道伤痕正在胸膛正中处。
项弦稍凑近少许,以耳侧贴在他的心脏处,萧琨的心脏一如既往,有力地搏动着。
萧琨无意识地发出声音,将项弦搂在身前,亲他的头,复又放开。
项弦决定让萧琨再睡会儿,便换上常服,离了船舱出去。
旭日初升,河面一层薄薄的雾散开,两岸丘陵起伏,与巴蜀三峡一地有别,运河的岸边尽是农田与村落,令人心旷神怡。
项弦在舷畔坐下,摸摸肚子,喊道:“老乌!斛律光!人呢?”
斛律光正坐在船头看风景,闻声快步前来,项弦说:“给老爷弄点吃的,饿了。
”
斛律光忙去船舱中吩咐,自从入队,得乌英纵调教数月后,他已大致有个管家的模样了,项弦始终没有忘记对潮生说过“我拿乌英纵和你换斛律光”的约定,先前回了开封,斛律光就开始跟在乌英纵身旁,学着他打点大伙儿的起居饮食与跑腿,现在已将乌英纵所授学了个七八成。
这么一来,待乌英纵离开项弦,前往昆仑山陪伴潮生,也好放心,不怕他无人照顾,当然,此事他们心中都很清楚,只是谁也不说。
船家上了鱼面与燕饺,项弦欣赏美景,斛律光又跪坐在他身畔,为他煮茶喝,不时回头看房门方向,像是在考虑萧琨何时醒转。
“萧大人什么时辰睡的?”项弦问。
“快凌晨了。
”斛律光答道。
项弦:“?”
项弦心想:睡这么晚?
“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
”斛律光马上答道。
项弦更是疑惑,怀疑地看着斛律光,斛律光突然变了表情,说:“老爷,呃,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
项弦正要说“那就别问”时,斛律光已经抢先说出来了。
“老爷和萧大人,你俩?”斛律光怀疑地看着项弦,说,“你们戴着一样的这绳,是定情信物罢?”
“啊,哈哈哈哈!”项弦只得干笑几声。
斛律光:“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对,一起“哈哈哈”了几声,项弦又咳了声。
“嗯。
”项弦坦然道,“我们不仅定情,还常常抱着亲嘴呢,羡慕吗?”
斛律光:“呃……我……还是……”
斛律光并不想与萧琨抱着亲嘴,带着少许疑惑,又问:“老爷喜欢萧大人什么?”
“这还用问吗?”项弦简直难以置信,说,“萧琨不讨人喜欢?虽然有点爱哭罢,不过爱哭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而且你看他那身武艺多高强?至少也是天下第二吧?你看他那肩,那腰,你见过他脱了衣服的模样不?身材多好看?手长腿长,像马儿一般。
身上还有为了救我,留下的伤疤!”
斛律光:“呃……”
项弦吃过面,擦了下嘴,又一本正经地说:“该有的肌肉身上都有,那胸肌,那腹肌,那腰抱在手里,啧啧啧,抱过你就知道了,是生命的感觉啊!朝气蓬勃,搂着他,只觉心里就有安全感,舒服得很呢!”
“这……这样么?”斛律光听得忍不住对年轻男性也产生了隐隐约约的向往,但细想下,又有点不适,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你再看他那眉眼,”项弦又正色说,“眉毛多漂亮?眼睛跟蓝宝石似的,鼻子又高又挺,长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身材还长得漂亮笔直,嘴唇却是软的,啊!亲上去那会儿……”
斛律光一脸懵懂地听着,起初他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没想到引出了项弦这么一番品鉴。
“亲嘴会上瘾,”项弦压低声音道,“谁亲谁知道。
”
“我我我……”斛律光忙道,“我不想亲萧大人。
”
“不是说他。
”项弦现在对同为青年的男性有着炽烈的渴望与向往,只想与萧琨再好好地深入探讨交流一番,当然,须得等待合适的时机。
“白驹儿,”项弦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找个伴罢,红尘是很美的啊!”
虽然斛律光对爱情的理解不太深刻,耳朵却很灵光,突然坐直:“萧大人!”
项弦一个激灵,得知萧琨醒了,他推门出来,似乎还不太清醒,幸而没听见项弦先前的话,否则一定会提起木案,从后脑勺给项弦直接来一下。
“我去给您准备早点。
”斛律光忙起身。
“有劳了。
”萧琨坐在项弦对面,抬眼看项弦时,项弦则笑着注视他。
萧琨搓了搓脸,显得十分委顿,项弦问:“昨夜睡得晚?”
“没有。
”萧琨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项弦观察萧琨表情,想坐过去与他并肩,萧琨马上低声道:“严肃点,在大伙儿面前不要做什么逾矩的事。
”
运河河面上再一次起了雾,萧琨吃着早饭,问:“到哪儿了?”
“快到金陵了,”甄岳来到甲板上,说道,“稍后将转入秦淮河。
”
这是驱魔师们难得的无事可做的一天,回想起来,自从认识萧琨以后,项弦便忙个不停,终日毫无喘息的机会,度过了此生中最为忙碌的日子。
如今闲下来,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反而隐约觉得有点不适应起来。
大船上人来人往。
萧琨醒后,又与甄岳研究地脉,甄岳对天地灵气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