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告白(1/3)
善于红一怔,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
藤蔓朝着项弦疯狂涌来,眼看就要将他全身穿透之际,萧琨祭起幽火,横掠!
靛蓝色幽火与黑暗藤蔓对撞,最后关头,项弦被萧琨一扑,两人同时撞向青羊宫侧殿。
项弦挣扎爬起,左手持鞘,下意识地倒了几下,压根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再看右手。
刹那间,萧琨想起开封城外那场大战,当时项弦入魔,智慧剑断,因果回溯……智慧剑并未随着时间轮转而被修复?!这把神兵不在因果之中!
“哥哥——!”潮生大喊一声。
潮生双手结印,祭起法宝山河社稷图,顿时地面犹如巨浪般升起,但四周的黑曜岩疯狂涌来,再次压下。
藤蔓再次冲来,纠缠于一处,化作尖矛轰然插入偏殿两人坠落之处,眼看两人就要被串在一起时,项弦猛地将萧琨拖到身后,横过断剑抵挡。
项弦注入平生所有修为,强行催动断剑!智慧剑嗡嗡作响,连剑鞘内那半截亦得到感应,迸发出金光。
较之剑身完好之时,虽然那威力无法相比,但神兵对魔气依旧有天然的克制优势,顿时以半剑将胸前藤蔓斩断。
“先伏魔!别走神!”萧琨转身,祭起双刀,知道这下麻烦了,但眼前还不是商量麻烦的时候。
项弦:“不是……”
萧琨:“先解决她再说!还能用么?”
项弦:“否则呢?!不能用也得用!”
萧琨:“那就交给你了!”
项弦一脸茫然,奈何善于红的攻势铺天盖地,他们来不及细说,已无法再召唤明王降神,只得左手持断剑,右手握剑鞘,疾冲而去。
只见他浑身金火飞燃,架剑直指,做穿刺式,化作一道强光,轰然击向善于红所化的魔人!
善于红顿时意识到,斩妖除魔的智慧剑哪怕断成两截,其力量依旧非自己能抵挡,她严重低估了项弦的实力,当即祭出镇妖幡。
原本被收入镇妖幡的妖怪们迸发,散了漫天,镇妖幡破开,神兵裂帛之声“哗啦”一响。
“交出来罢!”花蕊夫人手中焕发光芒,一道碧绿色藤蔓疾抽而至,刷然夺走了善于红手中法宝,善于红大怒,释出黑暗藤蔓,与花蕊夫人对撞,魔气与昆仑清气彼此缠绕。
正僵持时,项弦无声无息地冲到了她的背后。
剑威靠近,善于红撤去法力,抽身飞高,就在即将逃走那一刻,项弦已欺近她身后,以半把断剑,自下往上一招斜掠。
剑气将魔人善于红的躯壳炸去半边,伴随着震彻天际的痛号,善于红不敢再战,化作黑烟在空中飞舞,掠向被石柱控制住的潮生。
萧琨冲进黑曜岩山中,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双刀叠并,手掌互握,两手握刀鞘,同时指腹搭于刃上,左右手同时发力一抽,刀刃背离,指间鲜血迸发,洒落刀刃化作幽火。
黑曜岩法阵爆破,诸多巨岩如泰山压顶般朝他压下,萧琨运起毕生所学,一招旋流乱舞,吼道:“破!”
刀光交错,黑曜岩山崩开,魔人善于红颈中那天珠发出轻响,崩开一角。
潮生则祭起山河社稷图,地面飞速耸起石山,推着萧琨朝空中不断升高,到得善于红面前。
善于红先受智慧剑之创,再被萧琨带着幽火的乱舞式轰然击破,发出了惨痛的尖叫。
尖叫爆发,潮生与萧琨耳膜剧痛,潮生捂住双耳,萧琨受刺耳之声冲击,坠下地面,花蕊夫人抖开长袍,巨大的花瓣将他们一兜,裹起。
而下一刻,一条巨大的蛇从虚空中猛地蹿了出来!
巴蛇!萧琨看见蛇口时,马上回身前去救援项弦。
项弦无法降神,被巴蛇当胸一撞,身在半空吐出一道鲜血,他以断剑架住巴蛇獠牙,另一手持剑鞘,屏息,学着萧琨爆喊,来了一招乱舞。
巴蛇庞大的身体被带得在空中旋转,巨尾横里抽来,正要击中项弦的刹那,萧琨从旁冲到,为他挡了一式,两人同时撞破青羊宫正殿屋顶,坠入殿内。
巴蛇以碾压之势冲向善于红,一口将残破的她咬住,吞入腹中,猛然拧转,化作黑色闪电,划破长空,犹如龙起,再骤然冲向数里外的锦江之中,接触水面的一刻幻化作无数黑气,融入了江水。
四面建筑纷纷倾塌,萧琨抱着受伤的项弦冲出正殿,听见四面八方的慌乱大喊,弟子奔跑不绝。
潮生与花蕊夫人奔向正殿前,项弦不住咳嗽。
“你中毒了!”潮生大声道,当即跪在地上,花蕊夫人说:“是巴蛇之毒,快为他驱毒。
”
萧琨半身为战死尸鬼,向来百毒不侵,曾经与巴蛇相战亦打得浑身是血,却没有中毒,是以未做解毒准备,当即紧张起来。
所幸有潮生与花蕊夫人联手,灵力注入项弦被巴蛇獠牙划破的伤口,不片刻黑血便转红,项弦仍然双目紧闭。
“不碍事,”潮生松了口气,说,“已经为他解毒了。
”说着又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句芒叶片,贴在他被巴蛇咬穿的肩膊上。
四周混乱更甚,不少弟子已围了过来,却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他们。
青羊宫外响起了嘈杂声。
“官差来了,”萧琨短短瞬间判断出形势,说,“先走再说!”
项弦醒来时,正伏在萧琨背上,听到他与潮生的对话。
“我不太会搭积木……”
“差不多就行了,快走,”萧琨的声音道,“还得去江边坐船。
”
“哥哥没事罢?”
“一会儿能醒,得抓紧时间。
”萧琨背着项弦,往锦江边的码头去。
暮色低垂,成都入夜,晚霞一片绛红,银月与落日同辉,锦江岸畔的货运小船则星火点点。
项弦想起了七岁那年的某个夜晚,与沈括去神农架调查山中精怪之事,到了后半夜,他实在困得不行了,沈括便背着他,沿山路出来,回客栈去歇息。
他在沈括背上睡了一路,清晨醒时,见月下西垂,日出东天,雾蒙蒙的,也是这么一个日月同辉的时刻。
那时的师父犹如高山一般,屹立于视线的尽头。
望山跑死马,走了这许多年,却永远也到不了。
在萧琨的背上,项弦再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坚定与强大,他也像沈括一般,从未停步。
“醒了?”萧琨问。
项弦要下来,萧琨主动解释道:“这会儿咱们去坐船。
”
“嗯。
”项弦尚不太清醒,萧琨解释了经过后,项弦说:“那家伙跑去了何处?”
“也许在巫山,”萧琨说,“多半就躲在那里,就算抓不到善于红,那里也是我们的必经之地。
”
项弦在码头上与潮生、花蕊夫人坐了会儿,萧琨前去与船家商量搭船,尽量选了较大的江船。
花蕊夫人低声说:“小主人,我们就在这里别过了。
”
潮生拉着她的手,答道:“费慧,你回白玉宫去罢,现在家里只有长戈与禹州了。
”
花蕊夫人犹豫片刻,潮生又道:“我下凡间来,总放不下心,回去照看皮长戈,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
“我知道了。
”花蕊夫人牵着潮生的手,依依不舍,又朝项弦说:“请求您照顾好小主人。
”
三人乘船顺流而下,抵达恭州。
时近岁末,江面上一层白茫茫的雾。
船舱中,项弦、萧琨与潮生三人坐在案前,木案上摆放着断成两截的智慧剑。
潮生快要哭了,说:“我……我……是不是上回……我拿着乱挥……弄坏了它?”
萧琨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从认识项弦那天起,智慧剑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哪怕天魔转生,神州哀鸿遍野,面对再强大的敌人,只要项弦抽剑,金光现世的一刻,他们就绝不会落败。
而上一世,自己架住入魔后项弦的杀招,令智慧剑断成两截,那场面深深震撼了萧琨。
项弦入魔了,萧琨为了唤醒他,当时再没有办法,只能竭力阻止;事实上智慧剑断,亦是驱使他下了最终决定,拼着让宿命之轮回到穆天子手中,也要强行发动回溯的原因。
毕竟斛律光已死,心灯消失,智慧剑再断后,他们失去了驱魔的手段。
萧琨本以为回溯后,他们依旧会仗着项弦手中的神兵所向披靡,没想到就连时光逆转的强大力量,亦无法修好它。
这下萧琨连死的心都有了,他猛地一捶案几,把潮生吓了一跳。
项弦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撼后,倒是很快冷静下来。
“不,不是你,潮生。
”项弦平静得让萧琨很意外。
只见他握着剑柄,持神兵的上半部分,拇指抚过断口:“这应当断了有一段时日了,只是我没拔剑,一直不曾发现。
”
项弦面对强敌时,只需抽出少许智慧剑,便能借力施展绝世武艺,这些年里,能让他完全出剑的机会少之又少,不过寥寥数次。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的话。
”项弦朝萧琨说。
萧琨:“别提了。
”
项弦简直冷静得非同寻常,说:“你告诉我,智慧剑终有一天会断,因为我会以它屠杀凡人……”
“怎么可能!”潮生说,“你不会这么做。
”
项弦注视萧琨双目,萧琨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告诉他真相?智慧剑是被我亲手所斩断?因为你在上一世入魔了?开封城外战场上所发生的那一切,依旧历历在目,说出实话后,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正当萧琨把心一横,要开口时,项弦却说:“我后来仔细想过,兄弟,搞不好我真的会这么做。
”
萧琨心头一凛,望向项弦。
项弦安抚潮生道:“别害怕,哥哥本性不是这样的人,但这世上有许多事,明知道是错的,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叹了口气,又说:“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金兵打到了开封城外,我手持智慧剑,入魔了,眼里只有鲜血,脑子里只有杀意,我想把他们统统杀光。
”
萧琨暗道:既然如此,也不必我再说了,前世依旧会透过梦境,产生影响。
项弦又以复杂的目光看着智慧剑。
潮生安慰道:“那不是真的,哥哥,只是个梦。
”
“然后呢?”萧琨却道。
“然后你用手中双刀,架住了剑,”项弦沉声道,“让我快点醒醒,于是我醒了。
”
项弦的眼里带着少许迷茫,又伸手摸了摸潮生的头。
“认真说来,”项弦道,“智慧剑似乎一直在抗拒我,从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有这种感受。
”
萧琨:“不,项弦,不要这么说,你是持剑者、不动明王传人。
”
项弦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看案上断剑,说:“你觉得这话有说服力么?”
萧琨一手扶额,说:“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在幸灾乐祸?这是你的家传宝剑!”
项弦的心情一直也很复杂,但被萧琨这么一说,骤然意识到了:“有一点?唔,兴许我内心深处,也不屑于得到它的承认罢?仿佛我这一辈子无论做什么,都在努力地获得它的承认。
但我就是我,凭什么我要朝一把剑证明自己?这下好了,大伙儿一拍两散,就这样罢。
”
“这是什么话!”萧琨当真抓狂了,差点就要吼他。
“别生气!”潮生马上试图缓和气氛,“其实断了也不是不能修,对不对?”
项弦倒是先想清楚了,这么说来,从今往后,他不能再召唤不动明王附体,也不需要再费心思了。
持剑曾是他的责任,现如今随着它断成两截,一切也宣告结束。
“否则呢?”项弦反倒变得轻松不少,认真道,“我就算痛心疾首,呼天抢地,又有什么用?”
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萧琨正思考着修复它的办法,只听项弦又道:“所以,咱们不用再去挑战魔王了?这是天意,天意啊,你可以回去专心复国,我也可以回开封。
不过在这之前呢,咱俩要么先……哎呀!干什么!别动手!”
萧琨按捺不住,越过案几,摁着项弦要揍他,潮生忙道:“这船很小!会翻的!”
项弦侧身,一副欠揍表情,横拳抬腿缩在船舱一头,充满提防,只怕萧琨再来揍自己。
船舱中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萧琨简直对他忍无可忍,说:“你当真是个混子。
”同时眼望他的表情,心里又不禁感慨: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萧琨认真端详断口,再盯着项弦,说:“凤儿。
”
“哎,”项弦正色道,“别叫我小名。
”
潮生笑了起来。
萧琨认真地说:“先前你有智慧剑,我打不过你,这下你的倚仗没了,你是不是得给我老实点儿?”
潮生的笑容陡然消失,项弦顿时暗道不妙,自己与萧琨的武艺相仿,真要说起来,萧琨还高了自己半筹,先前自己有神兵智慧剑,眼下剑已断去……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说什么弃守护神州职责于不顾,我真的会动手打你,”萧琨说,“你给我老实点儿。
”
项弦拿着剑柄,朝萧琨比画,气势不能输:“来啊,我不怕你!”
虽然项弦嘴上说着不怕,眼神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只是开个玩笑,”项弦改口道,“放心罢。
唉!我就是个劳碌命!有没有智慧剑,我都注定了得去拼死拼活一番,躲不掉的。
”
萧琨当然知道项弦并非真的这么想,只因这许多年中,谁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便将担任护法武神、持剑救世的重任压在了他的身上,多少对他有点不公平。
更何况智慧剑始终没有真正承认过项弦,成为他的一个心病,既让他为这世界付出一切,又不认可他,换了萧琨自己,也会觉得憋屈光火。
智慧剑威力全开之际,托付了神祇的意志么?若那位不动尊清楚这一切的经过,此时此刻,祂又在想什么?
“咱们先不说为什么断,”潮生说,“哥哥们,它还能用不是么?”
“唔,”项弦说,“只能发挥一部分力量。
”
“它依旧会绽放出除魔之光。
”萧琨想起来了,智慧剑虽断,却依旧保留着部分功能。
“幻化不出其他形态,”项弦道,“无法降神,因为降神须得用我法力,注入剑身,令七光符文同振,现在还勉强能对魔族造成伤害罢。
”
萧琨将上下两截剑身拼在一处,潮生说:“这儿有糯米糕,加点鸡蛋清,把它先粘回去看看么?”
萧琨与项弦同时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啊,”潮生道,“我只是提出一个设想,也许只要灵气顺着剑内的流动路径贯通,就还是能……照旧使用?”
萧琨:“是不是可以用……较为稳固的办法?比如说拿藤箍一下?”
“啊!”潮生说,“是的!”
“没有用。
”项弦说,“剑是能拼回去,但中间断了,法力过不去。
”
“试试看罢,”萧琨说,“潮生,你来。
”
潮生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枚种子,放在手心,催动藤蔓攀爬生长,缠上智慧剑身,收缩,将它牢牢箍在一处。
萧琨则取出唐刀,削去多余的部分。
“好了。
”萧琨做了个“请”的动作。
项弦:“………………”
“先这样罢。
”项弦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不如我双手持上下刃,学你用二刀流呢。
”
“也可以。
”萧琨要解开藤蔓,项弦却道:“不不,别再折腾了。
”
“回去问禹州?”潮生说,“他说不定会有办法,或者我去翻翻看白玉宫的古籍。
”
萧琨:“让我想想,也许能重铸的,我读过不少煅冶的书……唔。
”
萧琨绞尽脑汁,回忆学艺时所知,隐隐约约,想到了某个传说。
“别想了,再说罢。
”项弦挥了两下智慧剑,修复所用的藤蔓轻若无物,倒没有任何影响,奈何每当法力注入之时,到了断口处便不再往前一寸,只能调用半截智慧剑的力量。
“暂时不要再讨论它了,”项弦将剑格处的绿叶摘干净,说,“过后再慢慢地想办法。
是不是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