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拉绳子(2/3)
数据,进行比对。
汪海成作为一个外行人,这才直观地了解到地球生命的奇妙,或者说可怕。
新闻上常说黑猩猩、熊猫、狗、海豚或者别的什么跟人类的基因有百分之九十几是一样的,但事实却更令人惊讶,从单细胞动物、原始的线虫、果蝇到小鼠、黑猩猩、人类,地球上大多数生命基因都共用同一套基本数据,天差地别的生物之间,回到遗传基因的底层,差异都小得离谱。
它们共用同一套基因字典。
根据黑体辐射信息的“启动子-终止子”的“文件头-文件尾”索引模式,工作人员在人类、小鼠、果蝇、线虫等多个成型的基因库数据里陆续找到了所标记的数据,这让汪海成感觉到的不是成功的欣喜,而是越来越切实的恐惧。
当解码越来越顺利,汪海成就越来越忧心最后会拿到个什么结果?
白泓羽刚考来读他的博士时,他问过她为什么一个学生物的姑娘要读双学位,然后做天文的博士。
汪海成也知道学生物的不好找工作,但是一般说来,凡是不好找工作的专业都会转行去做IT,当程序员或者产品经理加入信息科技产业革命的滚滚大潮,为什么想不通要来读天文物理,天文物理不是比生物更难找工作吗?
白泓羽当时给他推荐了一部电影,1995年上映的《Species》,翻译过来叫《异种》。
片子讲的是1970年以来,美国通过寻找外星人的“SETI”计划寻找外太空文明信息,得到了外星文明发来的资料,里面包含了外星生命的DNA组成方法。
于是美国政府制造了女性外星生命,当然按电影套路这个外星生命自然是脱逃了,然后开始毁灭人类。
最后,邪恶的外星人被英明神武的主角剿灭,避免了人类的灭绝。
当时白泓羽开玩笑说:“我学这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创造出外星生命,然后毁灭人类!”
这姑娘当时一脸正经地压制着自己的笑意,汪海成只觉得格外可爱。
他并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们两个真会按照电影的剧本往下走。
研究组用了十天高强度的工作完成了所有辐射信息的“字典对译”。
这其中有三分之二来源于公开基因库,六分之一来自尚未完全公开的研究数据,还有六分之一来历不明——项目组没有解释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数据,也没有提到获得这些数据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们也识趣地没有问。
完工的时候,没有庆祝仪式,汪海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时遇见了安教授,教授五大三粗的身体陷在自己那个不大的椅子里,已经等了他一段时间。
“那个谁,叫上小白姑娘,我们出去喝一杯。
”
汪海成知道安教授有话要说,便打电话叫上白泓羽,三个人打了申请,去城里找了家小酒馆。
汪海成惊讶地发现,短短十天,安教授对珠海哪里有什么美食已经轻车熟路,比自己明白得多。
“搞研究不是请客吃饭,但搞研究要先学会请客吃饭。
”安教授教导他们,他的年纪比这两人大得多,辈分也高,自然而然就摆出老师教学生的架势。
专车载着三人穿过半个城,在靠近香洲渔港那片停了下来。
这片是老城居民区,楼房低矮,道路穿梭纵横,宽不过两车道,满街都是饭店和社区小商铺。
一路上三人绝口不提工作相关的事情,车在巷子里穿梭了十分钟,在马路牙子上寻了个车位停了下来。
下了车,安教授又拉着两人绕了一大圈,才在一个小门面里坐下,也不见什么招牌,进店的时候老板主动地招呼了安教授,问道:“又来照顾生意。
今天还带了朋友啊?”
点了两个下酒凉菜,要了一瓶白酒。
然后,安教授问也不问就给三人都斟了一杯,白泓羽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拦,硬是没挡住。
安教授自顾自干了两杯之后,才抬头看着汪海成和自己以前的学生。
这两人的年龄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浑身都是干劲。
尤其是自己的这个学生,干着活儿哼着歌,洋溢着探索的热情。
在他们面前,安教授觉得自己确实老了。
“你们怕不怕?”他突然开口说道。
这话没头没尾。
汪海成低头不语,白泓羽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先干了!”安教授端起酒杯来,汪海成和白泓羽这时候才勉强喝第一口。
安教授又是一饮而尽,白泓羽也慢慢喝了下去,倒是汪海成学着教授的样子一口吞下,辣得火烧火燎,差点呛进气管,咳了半天。
见汪海成咳得眼泪直流,安教授拊掌哈哈大笑,这时候他脸上已经起了红晕,这才打开了话匣,“以前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去了非洲,做野生动物保护。
前几年回来跟我吃饭,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
“王长生。
”白泓羽想起来,那是她的一个学长,猴子一样瘦。
“哦,对。
他们做野外动保的,经常需要在野外带设备搭棚子,录影,长时间地观测。
非洲稀树草原,你们知道是啥样子不?一望无际的草原,几百公里内只有很少几棵大树。
稀树草原嘛,就跟名字一样。
啊,你肯定学过,懂的。
“这种环境下,肯定不能在草地里搭棚子安装设备。
一般来说,一个观测周期最少都是十天半个月,那地方草能长一人多高,不光观测不到东西,还影响当地野生动物,而且非常危险。
所以他们想把观测站、录像机都搭到树上去,那就方便多了。
”
安教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神闪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但是他们都静静听着。
“有一大堆摄像机、红外成像器、遥感定位,仪器都不轻,非洲野外帐篷又危险,又容易被发现,很麻烦的。
“非洲的那种树你知道的吧?金合欢什么的,巨高、巨壮的那种。
枝干大,能承重,视野又好,还安全,特别适合。
问题是,你想吧,那种树枝离地最少有十多米,三四层楼高,那就有一个问题,怎么能把那么大一堆设备送上去呢?
“在非洲那种荒野,几千公里一望无际,到野外观测点就要开越野车,别说从城里,就算从附近的小村子过去都要一两天。
那种地方,不像我们这里,随随便便就能搞个吊车。
什么直升机啊,更别想了。
唉,也不一定吧,也可能是项目没那么多钱,雇不起。
“那你想想,怎么能把一大堆设备都安全地送到三四层楼高的树枝上去呢?”
安教授又喝了一口,自问自答道:“要人带着设备爬树,绝对不可能,你没见过那些设备,一个箱子都是几十公斤。
那只能用绳子吊了,把绳子弄上去,再搞个滑轮什么的,用简单的机械就能把东西运上去了,对吧?”
汪海成点了点头。
“问题是,绳子又怎么弄上去呢?要撑得住设备重量的绳子,都是很粗、很结实的。
要能吊起几十上百公斤的设备,保证不断,用质量好的麻绳的话,直径差不多要有三四厘米。
”安教授抓了条虾跟他们比画粗细,然后丢进了嘴里。
“这么粗的绳子,扔肯定是不可能扔到那么高的。
那怎么弄呢?”
“把绳子拴在人的腰上,然后让人爬到树干上。
不是很简单吗?”白泓羽答道。
“嗯,那个谁,王……王长生给我说,他们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不行。
你们可能都忽略了,绳子是有重量的。
“这么粗的绳子,如果捆在人身上,刚开始人爬树的时候还没感觉,等爬到十几二十米的时候,你想想,绳子被你从地上一直悬空拉到这么高,这么十几二十米绳子的重量全由你承受……这个重量就很可怕了。
那种被麻绳勒进肉里的恐怖,系在腰上……”安教授摇了摇头。
“那该怎么办?”这个简单的故事意外的有趣,汪海成一时还真没想到办法。
安教授大笑,“其实很简单,还是让人拴着绳子,爬上树去。
”
白泓羽一愣,“您不是说,绳子太重?”
“没错,要能吊起设备的麻绳很粗很重,人没有那么大力气。
”安教授狡猾一笑,“但是为什么要系那么粗的麻绳爬树呢?你先系一捆五毫米直径的麻绳,长二十米,绑着这个绳子,能爬上去吧?
“等你爬上去的时候,绳子的尾巴还拖在地上,对吧?五毫米的麻绳拉不动上百公斤的设备,但它拉得动绳子吧?你在五毫米的麻绳的尾巴上,拴一个直径一厘米的麻绳,长二十米。
把直径一厘米的麻绳拉上来之后,再在一厘米麻绳的尾巴上绑四厘米粗的麻绳……”
这时候两个人才明白,“对啊,这个办法好,真是没想到!”
“这时候,你就有了足够好用的工具,能把设备吊上来了。
”教授讲完这个故事,又自斟自饮一口干掉。
这故事虽然有趣,但是汪海成并不明白教授讲这个的含义,很明显,他们出来喝酒并不是为了在酒桌上闲聊,说点天南海北有意思的谈资而已。
安森青喝完这杯,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凝固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们不觉得,这事情听起来有点儿耳熟吗?”
汪海成一经提醒,如果说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现在跟这段时间的工作联系起来,一下子就恍然大悟。
60K黑体辐射虽然时间很长,但从信息数据量来说,却非常短。
它不断重复,似乎是为了避免接收者错过,无法得到全部信息。
这么短只有几KB数据量的密码本来就不可能包含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如果换成自然语言的话,可能只相当于一句“你好,吃了没?”的信息量。
这个信息只是一个索引,通过这个索引,几KB的信息放大为更复杂的基因信息,正如细绳拉出一条中等粗细的绳子。
基因信息也不是终点,既然这个信息使用的是基因,那么它们必然可以翻译表达为蛋白质,这是前两天白泓羽刚教给他的“常识”。
基因经过表达,会将蛋白质变成一个复杂度更高的产物,正如中等粗细的绳子拉出粗绳子。
蛋白质复杂组合产物恐怕也不是终点。
粗绳子会拉出什么东西?野生动保用的摄像机?盗猎者用的狙击枪?本地居民造树屋的塑钢板?
这层层相扣复杂度越来越高的东西,最后会怎么结束?这是外星生命的蓝图吗?就像《异种》一样?
“你们想得太多了吧?”见两个人都很沉默,白泓羽笑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