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通畅了。
"便是他们不算计,我也早想杀他了!"
卿云捏着手掌,仿若排山倒海般的恨意涌来。
"他该死,他早该死了!"
"我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为了从他手中得到那么一点宠爱权力,我费尽心思地讨他的欢心,受尽折磨痛苦,不知何时便会坠入深渊,哈哈——"
卿云笑了一声,面上流露出狰狞之色,"我恨他,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你们都该死!"
卿云说着,低垂下脸,泪水不自觉地从眼中涌出,胸口似哽了块石头,抬手按住胸前,几是喘不上来气,气息奄奄地将要倒下去,便被回身而来的李照给扶住了。
李照抬手罩住他的口鼻,让他只在他掌中慢慢吸气,卿云起初还在挣扎,几息之后才终于恢复了气息。
李照挪开手,看向卿云的泪眼。
"你为什么还活着……"
卿云低声道,"我恨你,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你……你最该死……"
李照静静地看着卿云,他的眼中亦染上了一层暗红。
"我被卷入黄河之中,额头撞在了石上,整个人在滔天巨浪之中浮沉……"
幼时,父亲征战,李照虽也跟着辗转过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只他身边到底还是无数人照顾着,细算来,实则是一日辛苦日子都未曾有过的。
此次监军,身为太子,李照也见了不少民情世事,他心下生出几分柔软,也添了几分冷硬坚决,他自以为自己对卿云有了几分了解体谅。
只未曾有那一刻,在一波又一波打来的窒息巨浪中,那种生死不由自主的绝望比滔天的巨浪更令人窒息。
泥水漫入口鼻,他在生死边缘奋力挣扎,早亡的母后、冷情的父亲、不能称为师父的师父……这些人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最深刻的却是卿云的面容,他伴在他身边的日子。
他仰头问他,他被人欺辱,他有什么错,他端了茶,惹他腻烦,他漫不经心地让他下去,他瞪大眼,惶恐又不知所措,却又只能强装镇定,他说喜欢他,他神色之中流露出慌张之色,片刻之后又垂下了脸……
往事点点滴滴。
原来如此。
李照在他人生最无助之时,才方知卿云从来为何如此满腔愤恨,因卿云便是一直如他此刻一般在滔天巨浪中浮沉,任何一朵浪花打来,都随时可能令他丧命。
无论是他,还是父皇,他们之于卿云,便是这要命的巨浪。
他恨他们,恨他们掌握着他的生死,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李照浑身的骨头几乎断了一半,他趴在泥潭之上,口鼻中尽是泥水,水流轻轻地冲刷着他,终于不像大雨滂沱时那般疯狂,似如轻柔的抚摸,他是否该感谢它的仁慈?不,他不会的,他只会恨那双将他推入巨浪的手。
李照于生死之间低低一笑,口中溢出混着泥沙的血肉。
卿云,是我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我心下发誓,若我能活命,"李照抬手轻轻抚了卿云哭红的面庞,"绝不再叫你置身巨浪之中。
"
卿云定定地望着李照的眼睛,他猛地推开他,摇头道:"不,我不信,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时海誓山盟,一时又翻脸不认,我不信,也不要,我再也不要你们谁宠爱我,你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根本没受那么重的伤!"
卿云忽然扑上前,一把扯开李照的衣裳,里头疤痕一角映入眼帘,卿云抬眼,李照只看着他,卿云低头用力扯开,却见李照胸膛上纵横着淡粉疤痕,他摇头,又看向李照。
"胸前断了几根肋骨,成大夫妙手开胸接骨,如今也早已全都无事了。
"
卿云手慢慢垂下,眼中又是簌簌落泪,他摇头,"你受的伤是你自己受的,你要回去夺位,也是为你自己夺的,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
李照抬手去抹他面颊上的泪,"既无关,哭什么?"
卿云哽咽道:"我是为我自个哭的。
"
李照垂下手,轻捏了捏他的手,"好,哭吧,哭完了,谁欠你的,再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