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3)
姜皙说,爷爷出殡那天,是邱斯承把她从船上带走了。
那天她睡得昏昏沉沉,听到有人一直猛敲舱门,她摇摇晃晃起身,不小心扯断了手上的输液针。
打开门,竟是邱斯承。
姜皙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楼梯间遇到,他是许城舍友。
他说,姜家出事了。
警察带了搜查令,去姜家搜捕抓人,可姜家不配合,居然持械拒捕,还扣了人质。
两边要打起来了。
是姜淮让他来接她的。
姜皙问,许城呢。
邱斯承说,早跑掉啦。
你哥说,许城是警察的线人,是卧底,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今天;现在,任务完成了,人也跑了。
你还犯什么傻?!
姜皙脑子不清醒,无法处理骤变的信息;发着抖,怀疑地说,如果哥哥派人,会让阿武来接她,怎会莫名其妙派他来。
邱斯承喊,姜家所有人困在宅子里,连只蚂蚁都出不来。
姜皙还是不肯,要给许城打电话。
可邱斯承抢掉她手机,把她扯出船舱,说,你看看你在哪儿,许城不敢把船停在码头,停在这破船厂,就是怕被报复找到。
他都不要你,把你甩下跑了。
你还不快点走,你弟弟还要不要了?
他拿出姜添的小海豚,说,你弟弟的东西,你认得吧?!
姜皙望着船外废弃的陌生的船厂,呆呆发愣。
但还是不肯走。
邱斯承失去耐心,不由分说把她扛在肩上,下了船。
还没进栖雁山,就见山上浓烟滚滚,开车快到姜家时,前方有警察封路。
邱斯承说,这下你信了吧?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家全要玩完!许城他妈的立大功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领赏呢!
姜皙目光呆滞,始终无言。
邱斯承说,我想救你弟弟,但现在过不去了。
我只能救你一个,我会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
他调转车头,姜皙这才回神,抓住他胳膊,说,有路能去。
我弟弟不走,我也不走。
邱斯承背着姜皙和她的拐杖,从丛林绕去小西楼时,姜家大宅已起了火,黑烟如云,呛吼熏眼。
宅子里充斥着尖叫、呼喊、甚至几声枪响。
小西楼尚未起火,但浓烟已填满屋子。
姜添的房间在二楼,他抱头蜷在角落里尖叫,姜皙扑过去抱住他,不停抚慰,但姜添持续尖叫,缩在原地不肯走。
邱斯承不管这些,又怕宅子里有人前来,抓起他的手往外拖。
姜添尖嚎。
邱斯承不为所动,极其粗暴,像拖扯一只鸡、一只猴子,将姜添跌扯下楼梯,不顾自闭症少年在楼梯上仿佛摔得七零八落。
姜皙拄着拐杖,慌忙跟在他后边:“你别这么对他,你吓到他了!你别这么对他!停下!”
邱斯承却没往楼外走,拐进画室,将姜添猛地一掼;姜添摔倒在地,愈发惊恐,手脚并用,往墙边角落里缩。
邱斯承站在门口,等姜皙追着弟弟进来,他猛地将门锁上,一脚踢掉姜皙的拐杖。
姜皙重重前扑,摔倒在地。
疼痛叫她行动迟缓,她慢慢撑起身,害怕地回头。
邱斯承微眯着眼,脸上有一丝近乎残酷的微笑,来她面前蹲下,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刚才冲谁大呼小叫?”
姜皙毛骨悚然,双手撑着往后移:“我、怕你把他摔疼……”
“疼?你知道疼?”邱斯承捏住她下颌,“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两年前,我在这儿给你做过模特,你记得吗?”
姜皙不记得。
这反应刺激得他咧嘴笑:“但你没要我,你没画我。
然后你哥说我是个废物。
”
她在发抖,他一下下拍打她的脸,“为什么不画我?觉得我不好看?”
他慢慢拍着她的脸蛋,突然猛啃上去。
她挣扎,狠狠咬他的脸。
他痛得立刻松开她,一巴掌狂扇在她脸上。
她再度摔地,被打得头晕目眩,一片昏黑,半天没能动弹。
姜添啊啊叫着扑上来撕打他,但不得章法,邱斯承一脚猛踹他心窝,姜添疼得嚎哭,蜷成一团,持续惨叫。
邱斯承摸了把脸上的血,站起身,走去书架上,把一个个盒子里的画作全部倾倒出来,素描、水彩、国画、油画……风景、写生、人物……
他像个破坏王一样疯笑,狂扔,直到意外倒出几个盒子里的“许城”……
很多画,无数的画,全是关于许城的。
他跑向教学楼,他在打篮球,他沉睡在床上,他坐在船上,他穿着背心,他穿着西装,他的侧脸,正脸,很多张侧脸,正脸……
邱斯承眼睛里冒火,一张脸变得扭曲。
他狂笑起来,一抖手,将画全扔了,纷纷洒洒下雨一样,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
他抓起几张,一手揪姜皙脖子,一手将那些画塞到她面前,喊:“你喜欢画他?你知不知道姜家落得今天是谁干的?许城是线人!卧底!他为了整垮姜家才接近你!你个傻X,他是为了给方筱舒报仇!他喜欢的是方筱舒!你爸爸害死了他最喜欢的人!”
“你还画他?!姜皙,你贱不贱啊你?!哈哈哈哈哈。
你贱不贱?!”
他把她推到在地,拿打火机点燃那些画。
姜皙看见,许城的脸,微笑的,出神的,心不在焉的,淡愁的……种种,都在燃烧中成灰烬。
讲到这里,姜皙停了。
头顶的棚子蓄满雨水,攒不住,哗哗往下流淌。
透明帘上挂满潺潺雨幕,薄薄一层雨水弥漫桌底。
春日夜雨的凉意从脚底攀爬而上。
姜皙仍握着筷子,机械地夹放着碗里的黄豌豆。
棚顶悬着的灯泡在风雨中摇晃,光和影在许城棱角分明的脸上来回移动。
他长久地沉默,不知听也没听。
他甚至问不出一句:后来呢?
姜皙缓了会儿,说,后来,阿文姐姐来了,用棒子狠狠打了邱斯承的头。
他倒地不起。
阿文姐姐拿来假肢,飞速帮她穿上,又把拐杖递给她,语速很快地交代:阿皙,赶紧走。
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这本来也不是你的家。
姜皙哭道:可你是我的阿文姐姐呀。
阿文也哭: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妹妹。
那你记住姐姐的话,把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忘了,去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阿文说,姜成辉不爱她,不配做她爸爸,叫她不要再想他。
还说,许城的确是线人。
阿皙,你以后只能靠自己。
姜皙哭:船上是不是也不能回去了?那我不知道去哪里。
阿文告诉她:天地那么大,总会有新的人爱你。
姜皙让阿文跟她一起走,可那时楼外传来人声,阿文怕有人来抓她,催促她先走。
她去拦着。
将来有机会,她会去找她。
姜皙只好带姜添先走,跑到半路,听到阿文的惨叫:阿皙快跑,不要回头,跑啊!好好活下去,快跑!
那时,姜皙在山坡上回头,小西楼一片火海,再也不见阿文姐姐的身影。
她很久后看报纸新闻,从白布下露出的衣服认出了阿文。
许城说,他到的时候,阿文身中数刀,死了。
姜皙无言,两行清泪流下来。
许城眼神漆寂,觉得很冷。
好像外头的雨劈头盖脸全浇在他头上,淋了个透心的凉。
姜皙讲完这些,夜已深,外头温度直落,温差作用,一层薄雾附在帘子内壁。
一面雨幕,一面雾水,城市的灯光融在帘子里,模糊,黏浊,像打翻的调料碗。
许城有些无措,下意识拿食指指关节狠狠抵了下心口的位置,像要把某种具象的要突出来的疼痛给摁下去。
姜皙却像是终于轻松了,将沾满油脂的筷子轻轻放下,再没拿起。
*
市公安局,枪械库。
许城靠在墙上,盯着室内那银灰色的巨大保险柜。
需要他的钥匙加范文东的指纹,同时才能开启。
否则,重量传感器和远程报警会立即启动。
子弹在对面保险柜里。
许城长久盯着那扇重重的门,清楚门背后有什么。
92手枪,77手枪,左轮,95步枪,CS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