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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剑君前夫斩情证道以后> 第68章 须臾故人 颜思昭不打算、也不容许这一……
第68章 须臾故人 颜思昭不打算、也不容许这一……(3/3)
汹涌的浪涛被从中截断,在幽深的断面中,他竟然隐约看见了熟悉的寒月与飞雪。
叶鸢揽着少年向前一步,明明只是方寸之差,却仿佛有千山万水迎面扑来。
云不期忍不住回头,用视线去追从肩侧飞越而去的漫漫光景,但他们跨过的空间裂隙很快消融于叶鸢的剑气之中,两人已站在东明山的霜天之下。
经过此刻,叶鸢的剑已真正脱去形体与凭依的桎梏,抵达随意而动的境界。
在叶鸢看来,她的剑意不过是如往常一样跟随着她的道心来到了一处新天地,仿佛聚流的江河顺势而下般自然而然,因此这件事并没有在她心中掀起多少波澜,她所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她现在站立的地方是朝宁山,这里看上去和最初的那一处世外桃源没有差别,再没有混乱破碎的样子。
此外,山中正有一个人在等待她。
怀中少年剑修的声音拉回了叶鸢的注意力:“放下我吧。
”
叶鸢才发觉自己当下的姿势有轻薄之嫌,连忙松了手,云不期退开半步,面色如常地理了理衣冠。
“那么,我先去向门主回报……”
“小云,我有话要问你。
”叶鸢将他叫住,“依你之见,此刻的我与剑君一战,谁更有可能胜出?”
“我不能断言。
”云不期回答道,“我已有一段时日未见师尊的剑,不知如今到了何等境界。
”
叶鸢笑答说的也是,便与少年分别,独自走向朝宁山中。
云不期前行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回首,他几乎想出声将那人叫住,但她的背影没有丝毫踌躇,很快消失在林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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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鸢穿过外缘的雪松林,接着走进一片桃林,在深入朝宁山的这段短暂路程之中,她的记忆也在层层剥落,那些与欺骗和离别有关的往事背后,曾经明亮而绚烂的光景渐渐显露出来……最后,叶鸢来到一处开阔之地,她望见前方有一株火红的凤凰木,树下立着一个白衣的男子。
那人的容颜皎然如昔,白衣更是不染纤尘,但叶鸢却莫名觉得他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以至于风霜满身,再不能拭去。
于是叶鸢远远地便高声喊了起来:“颜思昭,颜思昭!”
她一点儿也没有担心破坏了身旁的这些安谧景致,呼唤对方的声音十分清脆响亮,震得鸟飞出了叶丛,震得蛙跳进了塘窝,而即使如此,那人也好久才愿意转过头,投来淡淡的一瞥,但叶鸢不必他做出更多情态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也不是不能走到你身旁再唤你。
”叶鸢对他笑道,“但我怕等我走到那树下去,你已经因为等得太久,被深埋在雪堆之中了。
”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等叶鸢走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只相视一眼,他便转过身,走向身后的庭院。
叶鸢跟在剑君身后,观察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景物。
颜思昭似乎当真比她自己还要了解朝宁山的一切,叶鸢一时竟然找不出朝宁山有哪一处和当年不同,但越是如此,她看得越是仔细,非要找出一点剑君的错处不可……
“这不就被我挑出骨头了么?”走到庭院小径中的叶鸢忽而止住脚步,指着园中的郁郁葱葱得意道,“我的园中可不止有些萝卜藤瓜,我种了不少仙草呢,可这里竟一株也没有看到。
”
“你的仙草从未活过三旬。
”颜思昭却说,“若不违时礼,朝宁山确无仙草。
”
“不可能!”叶鸢争辩道,“我从前种过赤练草,那草叶茸茸一簇,向来都长得很好!”
“……”颜思昭继续说道,“你不曾发觉那赤练草许多年都未能长成吗?”
叶鸢瞪大了眼睛:“赤练草不是一辈子就只能长那丁点高——”
颜思昭只是看她,没人再反驳她的话,但是叶鸢的声音依然渐渐小了下去。
赤练草并非只能长得丁点高,也许它长成之后也能开枝散叶,爬满整个园子的,只是叶鸢老是把它养死。
总养总死,总死总养,仿佛荷塘里养的鲫鱼,叶鸢想起来了便捉一条炖汤,下山去集市时又带回一尾,看去荷塘里永远是那么些鱼,殊不知住客早已换过几轮。
但荷塘里鲫鱼的来来去去叶鸢是知道的,赤练草却不在她的料想之中,于是能如此持之以恒而小心翼翼地逆时而行、在庭院中勉强着这一份生机的自然只能是朝宁山的另一个主人。
叶鸢的自得一下子被戳破,像鸟儿才展翅欲飞就被打湿了羽毛,不禁流露出一点点丧气:“你早和我说不就好了,平白令不知多少赤练草遭我毒手。
”
她闷闷走了几步,仍觉得心中有气未平,又说道:“我总也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还会做这样别扭的事……”
颜思昭说:“与你有关时,我便不像自己了。
”
叶鸢听见这句话,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潮涌,但这触动没能在她胸腔中找到归处,只略略一拨动她的心弦,就无可奈何地褪去了。
“你这样做,是想让我高兴对不对?”她看着对方点头,然后又说道,“以后别这样了,其实只要下山给我买几块点心,我就会很高兴的。
”
她一面向小径尽头的小屋走去,一面说道:“思昭,这次我知晓的事情更多些,又反思了许久当年的做法……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们大约都有错处,好像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就不再对彼此诉说心中所想了。
”
两人此时来到了小屋的门扉前,颜思昭本以为叶鸢会顺手将门推开,不想她却忽然转过身来,用那双明亮的眼眸捉住了自己。
叶鸢说:“所以我不愿再犯这样的错了,思昭,我要把我所想的事都说与你听。
”
“思昭,我很喜欢现在的朝宁山,我知道你一定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把它恢复原状,我心中很高兴,也很感激你。
”
“思昭,你现在没有剑了,虽然有没有剑都无损你的剑意,这世间恐怕也已没有剑能够配得上你,但我会为你锻一把新剑,你知道我其实不算精于此道,但我保证这一定是我所能锻出的最好的剑。
”
“思昭……”
她的目光和声音令颜思昭产生了某种熟悉的晕眩感,在这个瞬间,朝宁山才真正地复活,颜思昭心中被冰封已久而深可见骨的伤口再一次随心脏跳动产生痛楚,但这同时也是血肉新生的预兆。
颜思昭说不清现在的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无心去想,那些被他长久地攥在手中的残酷画面第一次开始淡去,他不再需要那些碎片在自己的躯体上刻下印记来捱过永无止境的冬日,因为他所等待的人就在咫尺,即将揭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块坚冰。
在叶鸢开始说想要与自己一战时,颜思昭没有拒绝,他此时真心地认为他们终于可以对彼此坦诚,再也不怕有什么会被剑意泄露……
接着,她说道。
“思昭,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这是我早就应说而一直未说的。
”
世界静止,时间停滞。
颜思昭以全然忘我的专注去等待这句话。
“我想起我所做的事,我对你感到……”叶鸢说,“我对你感到十分的歉意。
”
“我实在太过傲慢和独断,不仅利用了你,甚至自作主张地给你安排了去处,如果你当真为我所害,落入了这个陷阱中,我即使以命相还也无济于事。
”
“如果你恨我,那也只能说是我咎由自取,但我愿意竭尽所能来补偿你——思昭,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颜思昭死死地望着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点伪装和谎言,可它们偏偏毫无遮掩,如晴空般澄澈真挚。
的确如她自己所说,那双眼睛里饱含歉疚……但除此以外,颜思昭找不到任何一丝他渴望得到的证据。
他竟然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如何做到如此荒芜的。
叶鸢也在注视着颜思昭的眼睛。
她发觉了对方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却罕有地感到了茫然,不知如何才能阻拦那光芒的消散。
颜思昭还是说话了。
“叶鸢,如果我说,我要你再与我成婚一次呢?”
她不知道颜思昭为何在此时说出了这句话,也不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为何如此悲凉和痛苦,但对方仿佛终于提出了一条令她能够弥补亏欠的道路,而叶鸢缺失了某个部分的心已经无法判断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答案。
“好。
”于是她说,“如果这样能够补偿……”
她再一次做错了。
叶鸢从颜思昭的神情中发现了这一点。
在颜思昭的双眼中,狂悲和凄怆在最后的余晖中一闪而过,然后彻底被绝望吞噬,堕入永夜。
“多亏了你的这番话,令我不至于忘却是因何而恨你。
”
深雪终于还是将他埋葬了。
“十日后,我们便结契成婚。
”剑君说,“你欠我一把剑,我会用它来完成我们之间不可避免的一战,但这也不是结束……叶鸢,你休想如此轻易就从过往中解脱。
”
如果爱终究不可求的话,那恨也算不上很坏,只要这恨能够让两人之间的亏欠与伤害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
颜思昭不打算、也不容许这一切迎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