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3)
我知道,你喜欢阳谋,从不屑玩什么阴谋诡计,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也不会允许你进我的大营。
”
……她还信任他。
意识到这件事,原本平静如湖的心骤然泛起无数波澜。
骊珠示意他跟她往里走,又问:
“你吃过朝食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这样家常的闲话,令覃珣有些恍惚,仿佛之前那些芥蒂都突然消失,两人又回到了从前在宫中时的和睦氛围。
他温然笑道:“好。
”
然而刚在营内空地上坐下,覃珣就被对面的少女塞了一碗米汤。
清得简直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覃珣垂眸看了一会儿,再抬起头,迎上一双直勾勾望着他的眼。
那双眼又大又澄澈,被这样一双眼望着,覃珣不过片刻,就敌不过似的挪开视线,无奈笑道:
“原来公主不是邀我共进朝食,是想找我要粮。
”
骊珠确实是这个意思。
她真不明白,覃珣怎么好意思空手来。
覃家多方下注她都忍了,但他倒是下啊。
“听闻辽郡十五县已经尽在覃将军手中,麾下将士,赏百金者有十数名,连寻常小卒,顿顿不是肉饼就是炙羊,这一仗,打得真是盆满钵满啊。
”
“珣公子要是不想烧我这个冷灶,也是情理之中,反正你只需再熬十年,就能从父辈手里接过他们替你打好的局面,何必另立门户呢?”
她的语气状似平静,然而其中的咬牙切齿和阴阳怪气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
覃珣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然而不远处的喧嚣声传来,正是裴照野在练兵的动静,他忽而从自己构想的幻梦中清醒过来。
她不是在对他撒娇。
裴照野首战在即,她是想给他争取多一分的保障。
那一丝柔情迅速沉寂下来。
覃珣望着她的面庞,此刻不再是看待心仪之人的目光,而是看待一位主公。
他以最严苛的标准来审视她。
“父亲和二叔老了,他们年轻时随陛下从燕都迁都雒阳,这些年光是在南雍站稳脚跟,就已经耗空了他们收复北地的野心,他们想要的局面,不是我想得到的局面。
”
“陛下的威势已延伸不到国土的边缘,神女阙的军报发往边境诸城,却无人响应,粮饷不足,将领们打仗也开始掂量起值不值得,不愿意为了几个没好处的俘虏大动干戈——”
覃珣朝练兵的方向看去。
“流民军如今日夜操练,是为了去救那些俘虏对吗?”
骊珠回答:“是。
”
“实不相瞒,站在情敌的角度,我希望他这一仗死在外面。
”
“……?”
赶在骊珠端起面前的锅扣在他头上之前,覃珣道:
“但作为大雍的百姓,如若他能救出俘虏,得胜归来,我会倾尽全力,襄助公主。
”
在来这里之前,覃珣已经探得了此次军情。
这五千流民军,要从两万敌军的营中救出俘虏,并不容易。
但倘若他们能成功,则证明公主麾下的一整套班底,上至主公,下至小卒,可以如一架经纬交错的织机,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与
证明给他看吧。
抛去情爱和妒忌,他是这动荡乱局中最寻常的世家子。
他与父辈有了政治上的歧见,要替自己的族人择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覃珣想要看看,他们是否值得他压上他的前途,他的理想,他的身家性命。
骊珠迎上他温和中带着决意的目光。
那一掠而过的锋芒,不知为何,竟让骊珠一时晃神,觉得在某一瞬像是与裴照野重合。
明明生得并不相似。
“……他会赢的。
”
骊珠微抬下颌,目光决然:
“但到那时,必定会有更多的人聚集到我的麾下,覃玉晖,覃家仍然掌控在你父亲和二叔手中,你又有多少资源能够作为投靠我的筹码?”
他徐徐露出一个浅淡笑容,又变回了骊珠最熟悉的样子。
“公主想到对绛州那些贵女的嫁妆下手,怎么忘了,家族亦替我准备了一份足矣迎娶公主的聘礼?”
“只是这份聘礼,从前是为我迎回一位覃家妇,而这一次,是为了替覃家迎回一位明主。
”
骊珠默默咀嚼着这二者的差距。
即便她并无覃珣所想的那种野心,在听到这番话的一瞬,心中仍然骤生一种莫名的激荡。
然而激荡刚起,下一刻压在肩头的分量便令她浑身一沉。
好重。
她的肩上何时有了这么重的分量?
什么覃家的明主?
她何时说过要做这个明主?
在看到这背后的权利之前,骊珠先看到了无数人的性命。
这些人黑压压地站在她背后,全都压在她的肩上,压得她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骊珠的第一反应就是——
她不要挑这个大梁,她没有这个能力,她做不到。
“——我当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原来是覃家的公子哥。
”
背后蓦然响起一个令骊珠毛骨悚然的声音,她浑身一僵。
他什么时候来的?
裴照野在骊珠身侧站定。
两人的个头差不多高,左右峙立,两座山似的将她挤在中间,骊珠那点气势渺小得一下子就被吞没。
覃珣早就瞧见了裴照野的身影,此刻面色如水,平静道:
“大手笔谈不上,想要尚公主,这不是最起码的吗?”
“听闻裴将军与公主已私定终生,不知裴将军给公主准备了什么作为聘礼?定是什么稀世珍宝吧,不如说出来,也让珣开开眼界?”
骊珠立刻道:“有啊有啊,你别胡说,两座盐池的钱都充作军费,谁说他没给!”
裴照野:“开开眼界办不到,但可以给你开开胸膛。
”
“……你也别胡说,练你的兵去吧。
”
四目相对,无数暗流在此刻碰撞,裴照野眼中的笑意如薄冰,冰层底下全都是刺骨的杀意。
适才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覃珣的心情,何尝不是他的心情?
他的感情在催促他,将这个曾与骊珠做过夫妻的弟弟挫骨扬灰。
但理智却拴住他,告诉他,他的公主需要这样的人。
她要走的那条路那样困难又艰险,这样的踏脚石越多,她的路才会越轻松。
裴照野笑了下。
手在覃珣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希望你的钱足够多,够买你的命,否则,等我咬下胡蛮子的肉,下一个就是你了。
”
覃珣的肩不堪重负地颤了颤,他微拧眉头,挡开他的手道:
“不够买我的命,但够给公主打一条拴着你的狗链子,等勒紧你脖子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
裴照野只是笑,笑容疏朗而邪性,令人不寒而栗。
覃珣直到下午方才离开。
傍晚,霞光漫天,骊珠目送覃珣一行人的身影离开营寨外。
任谁见了她,都能看出她此刻脸上的沉重心事。
上一次与覃珣分别时,她让他去查一件事,查覃戎和裴照野之间除了之前宛郡交战之外,还有什么恩怨。
覃珣却说——
没有。
覃戎从未去过伊陵裴家。
裴照野去雒阳的那一年,覃戎并不在雒阳。
除了覃戎莫名其妙地阻止裴照野投军之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那他那么恨覃戎,恨覃珣,到底是为什么?
覃珣也很好奇这一点,他说他会继续查下去,或许有什么被他忽略的线索。
回过身来,就见刚刚练完兵的裴照野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而来。
他面色冷峻,眉眼寒光如刃。
“走了?”
“嗯嗯。
”骊珠抛下那些困惑,朝他小跑而去,“你牵马过来做什么?你要出去?”
裴照野看着她格外甜的笑容,总觉得她乖顺得有些反常。
然而面上那点冷淡,却在她不过三息的注视下可耻地迅速消解。
“上来,教你骑马。
”
骊珠意外地眨眨眼:“我这几日已经在跟着长君学了,你忙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是吗?”
裴照野挑眉:“你上个马我瞧瞧?”
?
瞧不起谁呢?
骊珠冷哼了一声,抓着马鞍就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然而刚一跨就发现——
爬不上去。
“这马太高了!不是我之前那匹!”
骊珠恨恨地给自己找补:
“还有这个马镫,也不是之前那个,它打滑!”
“管你这那的,学了这么多日连马都上不去,你那个小长君未免也太娇惯你,只怕再学一年也学不会。
”
此刻营寨内正值晚膳时分,不少人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抬起头来。
正好见裴将军一手托着公主的鞋底,将人直接抛上了马背。
“裴照野!!”
骊珠抱紧马脖子。
太高了!这马也太高了!
他回头道:“我带公主去骑马,不必留我们的饭,何时学会何时再吃——”
说完,一夹马腹,他自己这匹马疾驰而出的同时,被他拽着的缰绳也拖着骊珠的马一并撒腿狂奔。
尖叫声回荡在雁山脚下。
练得手都在发抖的众军士看傻了眼。
……连公主也训得这么狠?
算了,累点就累点吧,他们还能有公主娇贵?
“裴将军真是……心志坚定,我看他就是好男色!绝对没错!”
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