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若说可疑之处,倒也不是没有……”
圣元帝一凛,“细细说。
”
太守道:“一日要念夫人五六次,过于做作。
”
不出所料,这话引来了圣元帝的白眼,“新婚不久,惦念夫人也属常事。
”
太守掖着两手道:“除此之外,臣实在看不出太师有何异样。
且入京前一日,太师还在审台会见了胡商,以放宽入市时长作为交换,用极低的价格大量采买花椒,若真是个偃人,有这样的心思与手段吗?”
如此一来,圣元帝的心思就动摇了,但仍不死心,决意在不伤情面的情况下,对太师的真伪来一场一锤定音的验证。
顾镜观那厢,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们一行人跟随“李樵真”入京,安置在御史官署里,绘制好的罗诘面具,早就扣在了圣元帝偃人的脸上。
一场秘密的对质,不会有太多人在场,无非是御史带上所谓的人证,汇同陆悯一起面圣。
一间屋子里,若只有圣元帝一人是生人,想想便有些可怕。
及到面圣当日,龙城护城河的对岸,有辆马车停在烟柳下。
马车的窗帘掀起来半幅,识迷躲在帘后看着那三个身影先后迈入宫门,心里不由惴惴,偏头问顾镜观:“不会出岔子吧?”
顾镜观微微乜起眼,“你不是一直很肯定陆悯的手段吗,事到临头更要相信,他十几年从政炉火纯青,既然敢入龙城,就说明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
”顿了顿复又一笑,“不用紧张,不成功便成仁吧。
不管是圣元帝也好,陆悯也好,哪个被杀咱们都不亏。
无非是再费些手脚,一切重新开始。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不必在外沿打转了,直取龙城,胜算更大。
”
确实,于陆悯来说生死在此一搏,但对他们来说,完全可以带着戏谑的心情静观其变。
成与不成,问题都不大,能成功固然好,若是不成就另起炉灶,他们有这手艺,便有无数的生门畅行无阻。
但说不清道不明,识迷的心还是悬着,毕竟两年间耗费了不少心力,终归希望不是白忙一场。
她努力地向龙城眺望,但宫墙太高,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陆悯站在殿上神色坦然,也看不见“李樵真”言之凿凿,要求陛下立刻查验太师真伪。
圣元帝脸上堆满刻意的彷徨,“太师是本朝股肱,匡扶朕治理天下,功不可没。
若是朕因这等离奇事件查验太师,恐怕伤了太师的心,也伤了诸多开国功勋的心啊。
”
御史不依不饶,“中都安伞节那日,有妖人扮成前虞将领游走在城中,胸膛空空,触之即溃。
武侯追查至坊院,见一人自称太师叔父,此人目无神采,行止僵木,当时就令武侯起了疑,但碍于太师情面,只好草草揭过。
臣查得,其实太师叔父上年便已在历阳病故,那离人坊的陆宅中,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其中分明有诈,为何太师事后还迎娶了陆空山养女?种种蹊跷,难以自圆其说,臣虽未拿住偃师,但却找出了险被太师灭口的谋士罗诘。
太师与离人坊多番往来,全由罗诘安排,虽说人证被毒哑了嗓子,但双手还在,还能写。
前因后果臣已呈交陛下,还请陛下明断。
”
说得太有理,有理得令圣元帝沉默。
小殿之内,圣元帝与太傅、太保视线往来,难以决断。
御史挺了挺胸膛,宏声道:“太师是忠臣良将,理应护佑社稷稳固。
不过是掀衣查验而已,心中坦荡,有何不可?臣今日指证太师,本就冒着死罪,若被臣言中,臣不过是避免妖人祸乱朝纲;若臣有错漏,愿以一死,还太师清白。
”
既然如此……
圣元帝不语,只等太师自己表态。
陆悯微叹,缓声道:“臣想杀人灭口,罗诘便不能活,又何来毒哑嗓子,保留双手一说。
臣自问无愧于心,今日遭御史弹劾,倘或不自证,确实难以向陛下交代。
只是为官十五载,竟要在君父面前如此失态,实在令臣汗颜。
”边说边转头望向太傅和太保,“二位是回避,还是留下一同见证?”
这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生死的机会,究竟是政敌还是同盟,这一刻便见分晓了。
太傅和太保对视一眼,向圣元帝拱起了双手,“陛下,臣等还是回避为好。
太师是帝师,如此自证已然折损颜面,臣等若旁观,唯恐对不起同僚之谊。
”
陆悯却一笑,“二位莫如留下吧,万一臣是偃人,对陛下不利时,二位好即刻护驾。
”
越是这样说,越是弄得君臣尴尬。
本来这场验证就很儿戏,再多出两个旁观者看戏,实在太折辱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开国之臣了。
圣元帝终究发了话,“请太傅与太保殿外稍候,朕亦是信得过太师的,但既然御史有异议,那太师就自证清白,堵人口实吧。
”
陆悯舒了口气,看着太傅与太保拱手长揖,退出了小殿。
圣元帝的目光落在陆悯身上,“跃鳞,当初战场上出生入死,光膀子相见也是常事。
”
陆悯笑了笑,抬手解开腰上玉带,“据说偃人胸前那条红线不好分辨,为免错漏,请陛下近前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