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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文讲资治通鉴> 第1章 周纪一(公元前403年-公元前369年)共35年
第1章 周纪一(公元前403年-公元前369年)共35年(1/3)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年,公元前403年)?
(周天子)首次正式任命晋国的三位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臣司马光评论道:?臣听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大的了;礼制之中,没有比区分名分更核心的了;区分名分,没有比确定名号更根本的了。
什么是礼?它就是社会的纲纪法则。
什么是分?它就是君臣之间的等级关系。
什么是名?它就是公、侯、卿、大夫这些等级称号。
如此广大的四海,如此众多的百姓,都能受制于天子一人,即使有力量超群、智慧盖世的人,也不敢不为天子奔走效劳,这难道不是因为礼制作为纲纪在起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诸侯管制卿大夫,卿大夫治理士人和百姓。
地位尊贵的统治地位低贱的,地位低贱的侍奉地位尊贵的。
上面的驱使下面的,如同心腹支配手足,树根主干控制枝叶;下面的侍奉上面的,如同手足护卫心腹,枝叶庇护树根主干。
这样才能上下互相保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大的了。
周文王排列《易经》的顺序,以乾、坤两卦为首。
孔子为它作《系辞》解释说:“天尊贵,地卑下,乾坤的位置就确定了。
卑下与尊贵的序列既已陈列,贵贱也就各得其位了。
”这是说君臣之间的地位,如同天与地一样不可改变。
《春秋》这部书贬抑诸侯,尊崇周王室,周王室的官员即使地位低微,在书中也排列在诸侯之上,由此可见孔子对于君臣关系的重视,是何等恳切啊!如果不是有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商汤、周武王那样的仁德,使人心归附,天命所归,那么君臣之间的名分,就应该恪守臣节,至死不变。
所以,如果当初微子启取代纣王成为天子,(开创商朝的)成汤就可以配享上天祭祀;如果当年季札做了吴国国君,(让国的)太伯(开创的吴国)就能享受宗庙血食了。
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制的根本原则不可破坏啊。
所以说:礼制之中,没有比区分名分更核心的了。
礼制的作用,在于辨别贵贱,排定亲疏,裁定万物,处理日常事务。
没有名号就无法彰显,没有器物就无法体现。
用名号来称呼事物,用器物来区别身份,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等级分明,这就是礼制的根本原则。
如果名号与器物丧失了,那么礼制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过去卫国大夫仲叔于奚立下战功,他不要封地而请求允许他使用只有诸侯才能用的繁缨(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给他封地。
因为器物和名号,不可以随便假借给别人,这是君主所应掌握的权柄。
一旦政事失去准则,国家也就随之衰亡了。
卫国国君期待孔子帮他治理政事,孔子却想首先匡正名分,认为名分不正,百姓就不知如何行事。
繁缨,不过是小器物,而孔子尚且珍惜它;正名,似乎是琐碎小事,而孔子却要先做它。
实在是因为名号器物一旦紊乱,上下等级关系就无法维持了。
事情没有不是从细微之处产生,而最终发展成显着局面的。
圣人深谋远虑,所以能在细微时就谨慎处理;一般人见识短浅,必定等到问题显着了才去补救。
在问题细微时处理,用力少而功效大;等到问题显着时才去补救,即使竭尽全力也难以挽回了。
《易经》上说:“踩到薄霜,就知道严寒坚冰将要到来。
”《尚书》上说:“天天处理成千上万的事情。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所以说:区分名分,没有比确定名号更根本的了。
唉!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德行,周朝的纲纪日益衰败,社会秩序破坏,下级冒犯上级,上位者废弛职责,诸侯恣意征伐,大夫把持国政。
礼制的根本原则,已丧失十之七八了。
然而周文王、周武王的宗庙祭祀还能延续不断,大概是因为周朝的子孙尚能勉强守住名分的缘故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过去晋文公对周王室有大功,向周襄王请求允许在死后使用天子规格的“隧葬”之礼,襄王没有允许,说:“这是天子的典章。
没有取代周德的德行却出现两个天子,这也是叔父您所厌恶的啊。
不然的话,叔父您有自己的封地,自行隧葬,又何必向我请求呢!”晋文公于是敬畏而不敢违抗。
所以,以周朝直辖的土地而言,不比曹国、滕国大;以周朝的民众而言,不比邾国、莒国多。
然而它历经数百年,仍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不敢凌驾于它之上,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它名分尚存的缘故啊。
至于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足以驱逐君主而自立,然而终究不敢那样做,难道是力量不足或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畏惧冒犯名分而招致天下共同讨伐罢了。
现在晋国的三位大夫(魏斯、赵籍、韩虔)肆意欺凌蔑视他们的君主,瓜分了晋国,周天子不但不能出兵讨伐,反而加以恩宠,提升他们的地位,使他们位列诸侯,这样就连仅有的一点名分也不能再坚守而一并抛弃了。
先王的礼制到此就彻底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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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衰微微弱,而三晋(韩、赵、魏)强盛,即使天子不想承认,又怎能办得到呢?这种说法非常不正确。
三晋虽然强盛,但如果他们不顾忌天下人的讨伐而去公然侵犯道义、破坏礼制,那么他们就不会向天子请求封侯,而会自行立为诸侯了。
不向天子请求而自立为诸侯,那就是叛逆之臣。
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君,必然会尊奉礼义去讨伐他们。
现在他们向天子请求,天子又答应了,这就是奉天子之命而为诸侯,谁还能去讨伐他们呢!所以三晋能位列诸侯,并非三晋破坏了礼制,而是周天子自己破坏了它啊。
唉!君臣之间的礼制既已破坏,那么天下便以智慧和武力互相争雄称霸,于是使得上古圣贤君王的后裔所建立的诸侯国,社稷没有不灭亡断绝的,人民遭受的祸害几乎毁灭殆尽,这难道不令人悲哀吗!
(追叙三家分晋前夕的故事)?
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智申)想立智瑶为继承人。
族人智果说:“不如立智宵好。
智瑶有五方面胜过别人,只有一方面不如人。
他仪表堂堂、身材高大是一好;射箭驾车、力气过人是一好;技艺全面、才能出众是一好;能言善辩、文辞优美是一好;坚强果断、勇敢刚毅是一好。
有这五好却非常不仁厚。
如果他凭着这五种优势去欺凌别人,而又用不仁之心行事,谁能受得了?如果真的立智瑶做继承人,智氏宗族必定灭亡。
”智宣子不听。
智果就到太史那里登记,脱离智族,改姓辅氏(以避祸)。
赵简子(赵鞅)的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
赵简子要确立继承人,不知立谁好。
于是他把训诫的话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好好记住它!”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这事,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在哪里,已经丢失了。
问无恤,他能熟练地背诵出训诫之词;追问竹简在哪里,他从袖中取出竹简呈上。
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贤能,就立他为继承人。
赵简子派尹铎治理晋阳(今太原)。
尹铎请示:“您是打算让我去搜刮财富呢?还是作为未来的保障呢?”赵简子说:“作为保障!”尹铎便减少晋阳的纳税户数(以收买民心)。
赵简子对儿子无恤(赵襄子)说:“晋国一旦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不要嫌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把那里作为归宿。
”
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执掌晋国朝政。
一次,他与韩康子(韩虎)、魏桓子(魏驹)在蓝台饮宴。
席间智瑶戏弄韩康子,又侮辱韩康子的家相段规。
智氏的家臣智国听说后,劝谏说:“主公您不防备,灾难必定会降临!”智瑶说:“祸福由我决定。
我不制造灾难,谁敢发难?”智国回答说:“话不能这么说。
《夏书》上说:‘一个人多次犯错,积怨未必显露在明处,要在它尚未显现时就加以防备。
’君子能在小事上谨慎,所以没有大祸。
如今主公在一次宴会上就羞辱了人家的国君和家相,又不加防备,还说‘别人不敢兴风作浪’,这恐怕不行吧!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和家相呢!”智瑶不听。
智瑶向韩康子索要领地,韩康子想不给。
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他一定会派兵打我;不如给他。
他贪得土地成性,必定会再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一定会用兵相逼。
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等待形势的变化了。
”韩康子说:“好主意。
”便派使臣送给智瑶一个拥有万户人家的城邑。
智瑶很高兴。
他又向魏桓子索要土地,魏桓子也想不给。
家相任章问:“为什么不给?”魏桓子说:“无缘无故索要土地,所以不给。
”任章说:“无缘无故索要土地,说明智瑶骄横无厌,各家族大夫必然恐惧;我们给他土地,智瑶必定更加骄横。
他骄横就会轻敌,我们恐惧就会互相团结。
用团结的队伍来对付轻敌的对手,智氏的命运必定不会长久了。
《周书》上说:‘想要打败它,必先暂时辅助它;想要夺取它,必先暂时给予它。
’主公不如给智瑶土地以助长他的骄横,然后我们可以联络盟友共同图谋智氏了。
何必独自成为智氏攻击的目标呢?”魏桓子说:“对。
”也送给智瑶一个万户人家的城邑。
智瑶又向赵襄子(赵无恤)索要蔡、皋狼两处地方。
赵襄子不给。
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的军队去攻打赵氏。
赵襄子准备出逃,问:“我该逃到哪里去呢?”随从建议:“长子(今山西长子)城近,而且城墙坚固完整。
”赵襄子说:“百姓精疲力竭才修好城墙,又要他们拼死守城,谁会和我同心协力呢!”随从又说:“邯郸(今河北邯郸)仓库充实。
”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充实了仓库,现在又因此使他们送命,谁会支持我呢!还是去晋阳吧,那是先主(赵简子)嘱托的地方,是尹铎宽厚治理的地方,百姓必定会亲附我们。
”于是逃往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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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韩、魏三家军队包围了晋阳,并引水灌城。
城墙没有被水淹没的只剩六尺高了(三版);锅灶沉没水中,生出青蛙,然而百姓仍无背叛之意。
一天,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护卫在右边车上。
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用来灭亡别人的国家啊!”魏桓子听了,用胳膊肘碰了碰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的脚背(意思是:汾水也可以灌魏的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的都城平阳)。
智氏的家臣絺(chī)疵(cī)对智瑶说:“韩、魏两家必定要反叛了!”智瑶问:“你根据什么知道?”絺疵说:“根据人之常情推断的。
我们联合韩、魏的军队攻打赵氏,赵氏灭亡,灾难必然轮到韩、魏。
现在约定战胜赵氏后三家瓜分其地,晋阳城被淹得只剩三版高度,城内人马相食,破城投降指日可待,可是韩康子、魏桓子两人非但没有喜悦的表情,反而面带忧色,这不是要反叛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絺疵的话告诉了韩康子和魏桓子。
二人解释说:“这是进谗言的小人想替赵氏游说,让主公怀疑我们两家,从而放松对赵氏的进攻。
不然的话,我们两家难道不贪图朝夕之间就能分到赵氏的田地,反而要去干那危险艰难而又必不可成的事吗?”二人告辞出去后,絺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的话告诉他们二人呢?”智瑶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絺疵回答:“臣刚才看到他们仔细地看了我一眼就匆匆离去,这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已看穿他们心思的缘故。
”智瑶拒不悔改。
絺疵便请求出使(避祸)到齐国去。
赵襄子(赵无恤)派家臣张孟谈秘密出城去见韩康子和魏桓子,说:“我听说‘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
现在智伯率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攻打赵氏,赵氏一旦灭亡,接下来就该轮到韩、魏两家了!”韩康子、魏桓子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是怕事情还没办成,计划就先泄露出去,那样灾祸马上就会降临。
”张孟谈说:“计谋出自两位主公之口,只进入我一人之耳,有什么妨碍呢?”于是两人便暗中与张孟谈约定好行动日期,然后送他回城。
赵襄子当夜就派人杀掉了智伯军守堤的官吏,决堤放水反灌智伯军营。
智伯的军队忙于救水,一片混乱,韩、魏两家的军队趁机从左右两翼夹击智伯军,赵襄子则率领士兵从正面冲击,大败智伯的军队。
于是杀死了智伯,并把智氏宗族全部诛灭。
只有改姓辅氏的智果(辅果)得以幸存。
臣司马光评论道:?智伯的灭亡,在于他的才能胜过品德。
才能与品德不同,而一般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