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3)
狼性暗藏
风刀子歇了一天,换成了没完没了的冻雨,砸在身上比雪粒子更磨人,透进衣服里一层凉气。
演武坪的石地上汪着水,映着天空的铁灰色,明晃晃的像块冻透了的、抹了油的铁板。
沈沧澜脚下滑得像踩了冰鳐鱼皮,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
每一步踩上去,脚底下都发出“滋溜”一声让人心头发毛的轻响,膝盖里那些冻出来的旧伤就狠狠抽搐一下,针扎似的。
他手里死死攥着那根丑不拉几的枯树棍子,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只能拖着棍尖,在湿漉漉的地上划拉出一道道细长的水痕。
身上这套薄袄子说是新领的,颜色灰扑扑像蒙着层土,料子薄得跟蝉翼似的,被湿气一浸,紧紧贴在冻得发青的皮肉上,风刮过来,连骨头缝都嗖嗖地过凉风。
袄子下面空荡荡的,连件像样的里衬都没有,活像根在寒风里打晃的枯草。
四周好些个穿着厚实劲装、袍角都缀着利落云纹的弟子,来回走动带起的风都比他这儿暖和点。
他埋着头,眼珠子在乱糟糟的额发缝里乱转,不敢往周围看。
胸口那块冰蓝令牌贴在肉上,凉得像坨冰疙瘩——那是洛云归给的,刻着“沧澜”二字。
在这地方,这三个字沉甸甸的,像挂了个印,比这身破棉袄还扎眼。
演武坪太大,空得让人心头发慌。
远处几根直插进灰蒙蒙天空里的石柱子,顶上顶着巨大的石龟驮碑的影儿,被雨云罩着,模模糊糊的,像趴着几头墨青色的巨兽往下俯瞰。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冰冷劲儿还在,钻进鼻孔,但和孤霜峰上的不一样,这里头混着汗味儿,兵器摩擦的铜腥气,还有种紧绷绷的刺,扫在人皮肤上毛毛的。
“啧……”
一声不轻不重的咋舌声,夹在潮湿的风里,像冰渣子砸在冰面上。
沈沧澜的后脖颈子汗毛猛地竖了起来。
他没抬头,步子钉在湿漉漉的石地上,眼珠子斜斜往上抬了一丝。
一丈开外,站了几个穿着相似青色劲装的半大少年。
领头那个个子高点,下巴抬得老高,脸上没多少血色,眼睛却亮得有点扎人,像冻湖底下的两块黑冰。
旁边几个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那股劲儿黏糊糊的,让人浑身不舒坦。
“快看快看!”矮胖那个压着嗓子,嗓门儿却像破锣,“高师兄,就是他吧?昨儿个给咱们演武坪拖地那位?那姿势……啧啧,跟山里没开化的狼崽子刨土埋屎似的!”他一边说,一边弓起背,学着沈沧澜拄着枯枝拖行、膝盖微屈借力的别扭姿势,踉跄着往前蹿了两小步,那歪歪扭扭、重心不稳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刻意的嘲笑。
“哈哈哈!”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立马爆发出短促的、毫不掩饰的哄笑,其中一个瘦得像竹竿的更是夸张地捂着肚子,“徐胖,你这哪是狼崽子啊,这是只冻掉了尾巴的瘸腿老狸猫吧?哈哈哈哈!”
哄笑声像尖锐的冰锥子,猛地扎穿了沈沧澜耳畔湿冷的空气,直直捅进耳朵眼里!冻雨砸在脸上生疼,沈沧澜猛地刹住脚步,那根枯枝拄地的力道不受控地往下压,“滋啦”一声在冰冷湿滑的石地上带出一道细长尖锐的刮擦音。
他手指死死抠紧粗糙的木棍,指关节绷得发白,指甲盖儿深深陷进木刺里也没觉得疼。
一股滚烫的腥气,毫无征兆地从他鼻腔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北境冰缝底下的腐臭味儿、凝结的血块味儿、自己啃霉饼时牙齿崩裂出的铁锈味儿……混杂着眼前这股恶意的讥嘲,瞬间塞满了整个脑袋!那片污浊雪地上被撕扯的死人尸体、食人雪蝠贪婪咀嚼骨头的声响、自己像蛆虫一样在冰渣血污里爬行……无数冰冷黑暗的画面在颅腔里爆裂开来!
“嘿!还站住了?”高个子少年见沈沧澜停下,非但没收敛,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下巴扬得更高了。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目光聚焦的感觉,眼里的黑冰带着戏谑的光。
“孤霜峰捡回来的‘宝贝疙瘩’?咱们洛师叔还真是……不挑食得很呐?啥下脚料都往回扒拉。
”他声音不高不低,带着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冰凉劲儿,每个字都像往冰面上凿钉子。
“就你这样的货色,连爬都爬不利索,也配跟洛师叔的名字搁一块儿?呵,别等下摔个狗啃泥,砸了咱云栖剑宗的门脸!”
他抬起一只穿着硬皮靴的脚,靴底沾着刚踩过水洼的泥污,朝着沈沧澜那条不太利索的伤腿侧边空处,带着点试探和羞辱的意味,虚虚地踢了一脚!“喂,走两步瞧瞧?让师兄们看看,洛师叔亲自带回的‘人’,是个什么走道儿的章法?”
冰冷的雨线砸在沈沧澜的额发上,水流下来,遮住了他陡然瞪大的左眼。
那只眼!
一直被他下意识压抑、覆盖在污垢下的左眼深处,一点纯粹到刺目、如同熔岩般灼热的金光,毫无征兆地、猛地冲破桎梏!瞳孔在瞬间缩成了尖锐无比的针尖状!浓烈的杀意混合着被点燃的暴戾,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兽,轰然烧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