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2/3)
来,大笑着迎了出来,嘴里还念叨着:“真是奇遇,奇遇啊!”
雨村连忙定睛一看,这正是在京城古董行里做生意、名号为冷子兴的人,以前他们在京城就认识。
雨村一直很欣赏冷子兴,觉得他是个有能耐、有大本事的人。
而子兴又因为雨村有文化修养,对他颇为敬重,所以两人聊起天来十分投机,关系也相当融洽。
雨村笑着赶忙问道:“老兄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今天能偶然碰到你,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子兴回答道:“我去年年底就到家了,这次因为要回京城,所以顺路来这里找一位老朋友叙叙旧,承蒙他盛情款待,让我多住了两天。
其实我也没什么急事,就打算在这里多逗留几日,等到月中的时候再动身。
今天我那老朋友有事忙,我就一个人闲逛到这里来歇歇脚,没想到竟然这么巧碰到了你!”
说着,子兴便拉着贾雨村一同入座,吩咐店家重新准备酒菜。
两人边喝边聊,漫谈着分别后的种种事情。
雨村于是询问:“近来京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子兴回答说:“倒也没什么大新闻,不过老先生你的同姓宗族里倒是发生了一件颇为奇特的小事。
”
雨村笑道:“我族中并无人在京城,怎会谈及此事?”
子兴也笑道:“你们既然同姓,那岂不是同一宗族吗?”
雨村好奇地问是哪一家。
子兴说:“就是荣国府的贾府,可能有些辱没了先生的家族名声吧?”
雨村笑道:“原来是他们家。
若真要论起来,我们寒微的族人其实不少,从东汉时期的贾复开始,支脉繁盛,遍布各省,哪里能一一细查贾雨村!要是单说荣国府这一支,确实与我们是同族谱系。
但他们那般荣耀显赫,我们也不好去高攀攀附,所以到现在反而更加生疏难以相认了。
”
子兴感叹道:“老先生别这么说!现在的宁国府和荣国府,都已经衰败了,远不能与从前的盛况相比。
”
雨村问道:“当年宁、荣两府人口众多,怎么这么快就衰败了?”
子兴说:“唉,是啊,那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
雨村又说:“去年我到金陵地界,因为想游览六朝遗迹,那天进了石头城,路过他们老宅。
街东边是宁国府,街西边是荣国府,两座府邸相连,几乎占据了大半条街。
虽然大门前冷清无人,但隔着围墙往里看,里面的厅堂楼阁依然雄伟壮丽;就连后面的花园,树木山石也还都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哪里像个衰败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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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兴笑道:“亏你还是进士出身,原来却不懂这个!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虽然现在比不上从前那样兴盛,但比起一般的官宦人家,气派终究还是不同的。
现在人口越来越多,事务也越来越繁杂,主仆上下,安享富贵尊荣的人很多,而能运筹帷幄、谋划未来的人却没有一个。
日常排场费用又不能节俭,所以现在虽然外面的架子还没完全倒,内里却已经空虚了。
这还只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能想到这样钟鸣鼎食、翰墨诗书的家族,如今的儿孙,竟然一代不如一代了!”
雨村听了,也惊讶地说:“这样的诗书礼仪之家,怎么会有不善于教育的道理?别的不说,只说这宁、荣两府,历来都是教子有方的。
”
子兴感叹道:“我说的正是这两户人家。
让我来告诉你:从前宁国公和荣国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两个。
宁国公是兄长,生了四个儿子。
宁国公去世后,他的长子贾代化继承了官职,也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贾敷,可惜在八九岁时就去世了,只剩下小儿子贾敬继承了官职。
现在的贾敬一门心思全在道教上,只喜欢炼丹制药,对其他事情一概不关心。
“幸好他早年留下了一个儿子,名叫贾珍。
因为他父亲一心想做神仙,所以把官职让给了贾珍继承。
而他父亲又不愿意回老家,只在京城城外和道士们混在一起。
这位珍爷也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
现在贾敬老爹对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
珍爷哪里肯读书,只一味贪图享乐,把宁国府搅得乌烟瘴气,也没有人敢来管他。
“再说荣府,你听好了,刚才所说的奇异之事就发生在这里。
自从荣国公去世后,他的长子贾代善继承了官职,娶的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
现在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还在世。
长子贾赦继承了官职,次子贾政,从小就酷爱读书,祖父最疼爱他,原本打算让他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
不料代善临终时,上了一本遗折,皇上念及先臣之功,即刻命令长子袭官,又询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召见,于是额外赐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让他在吏部学习,如今已经升任员外郎了。
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叫贾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可惜后来病死了。
“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出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已经很奇怪了,不想后来又生了一位公子,说起来更奇,他一出生,嘴里就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玉,上面还有许多字迹,于是就取名叫宝玉。
你说这是不是新奇古怪的事情?”
雨村笑道:“真是奇异非凡。
看来这个人的背景不简单。
”
子兴冷笑一声说:“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他的祖母特别疼爱他,简直视若珍宝。
周岁那年,政老爷想试探他将来有何志向,便摆了无数世间万物让他抓。
没想到他什么都不拿,偏偏伸手抓了胭脂水粉和首饰钗环。
政老爷大为生气,说:‘将来必定是个沉迷酒色的家伙!’因此很不高兴。
唯独史老太君还是把他当作心头肉。
更奇的是,如今他七八岁了,虽然调皮得不得了,但聪明伶俐的程度,一百个孩子也赶不上他。
他说起孩子话来也让人诧异,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我看见女儿就觉得清爽,看见男人就觉得浊臭扑鼻。
’你说好不好笑?将来肯定是个色鬼无疑了!”
雨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连忙打断道:“不对!可惜你们不了解这个人的来历。
大概政老前辈也错把他当成淫魔色鬼了。
如果不是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再加上深入探究事物的本领和参悟玄妙的智慧,是不能理解他的。
”
子兴见他言辞如此郑重其事,连忙请教其中的缘由。
雨村解释道:“世间之人,除去极端的大仁大恶之辈,其余大多并无太大差异。
那些大仁者,是顺应天命而生的;而大恶者,则是应劫数而来的。
大运降生之时,世道昌盛;劫数到来之际,世间动荡。
像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召公、孔子、孟子、董仲舒、韩非子、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等人,都是应运而生的大仁者;而蚩尤、共工、桀、纣、秦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则是应劫而生的大恶者。
大仁者致力于治理天下,大恶者则扰乱天下。
清明灵秀之气,是天地间的正气,为仁者所秉持;残忍乖僻之气,是天地间的邪气,为恶者所秉持。
“如今正值国运昌隆、皇朝永续之时,天下太平无事,清明灵秀之气所滋养的人,上至朝廷高官,下到平民百姓,比比皆是。
而那些多余的秀气,无处归依,便化作甘露、和风,润泽四方。
至于那些残忍乖僻的邪气,无法在光明正大之日中肆虐,便积聚在深沟大壑之中。
偶尔因风吹动,或被云雾压迫,稍有动摇感发之意,一丝半缕的邪气泄露出